安陵容站起身，整了整理衣服，端正的跪在了地上：“皇上既然說臣妾辛苦，那臣妾鬥膽向皇上索取一物。”
    “哦，你想要什麽東西？”雍正微微挑眉，目光中帶著幾分好奇與探究。
    “當日皇上賜予臣妾納蘭詞集，臣妾已悉心通讀，對納蘭與其妻子的深情厚誼有了透徹感悟。他與妻子僅相伴三載，待妻子香消玉殞後，即便他的悼亡詞情真意切、字字泣血，但是逝者已矣，終究無法再聞。這般深情厚義，於現世而言，隻是徒留悵惘罷了，又有何益處！臣妾不願再讀‘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皇上書架上有《珠玉詞》，懇請皇上賜予臣妾。”
    雍正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眸色微微波動，凝視著她問道，“你喜歡晏同叔？”
    “臣妾資質愚鈍，豈敢妄言‘喜歡’二字，隻是深感其詞蘊含深意，能令人深思自省。”安陵容垂首，謙遜作答。
    “哦？哪首詞？”雍正追問。
    “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安陵容朱唇輕啟，緩緩吐出這兩句詞，似在吟誦間，將詞中的韻味與勸誡之意悄然傳遞。
    然後抬起頭，直視著雍正。
    雍正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似有深意的笑容，緩聲道：“誰說你資質愚鈍？依朕看來，朕給你的封號倒是極為合適。蘇培盛，將《珠玉詞》取來。”
    言罷，眼神中透著一絲對安陵容新的審視。
    蘇培盛麻利的取來了書，恭恭敬敬的遞給雍正。
    雍正接過，站起身走到安陵容身邊，親自將她扶起：“莞嬪和惠妃都看中的人，果然不俗！”
    “皇上過獎了，臣妾愧不敢當。”
    “你的意思朕都明白。待她回來，朕自會好好寵愛。”
    你明白，你明白個嘚啊！
    安陵容咬了咬牙，決定再拚上一把，為了甄嬛，也為了皇上。
    於是她朗聲說道：“臣妾鬥膽，敢問皇上，是寵還是愛？”
    “有區別嗎？”
    “當然有！您可以寵一隻能給您解悶的小貓小狗，興致來了便多些關注，興致沒了便丟在一旁。但愛，是發自內心的珍視，是盡力而為仍舊常覺虧欠，是對她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雍正微微一怔，似是被這番話觸動，沉默片刻後說道：“朕的寵愛，並不是你說的那般淺薄。”
    “皇上，臣妾知道您乃天子，後宮嬪妃任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若隻是寵，宮中諸人皆可得之，但是她從頭到尾求的不過是真心二字，若寵而無愛，那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雍正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朕如何行事，自有分寸，不需要你在此多言。”
    “若皇上不能將她從旁人的記憶裏抽離出來，臣妾勸皇上還是不要去甘露寺了，否則就算她回宮，也沒有意義，不過是走三年前的老路罷了，皇上何必多此一舉！”
    雍正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直視著眼前之人，沉聲道：“朕的決定豈容你隨意置喙。朕與她之間的情分，也不是你能輕易看透的。這後宮諸事，朕皆放在心上，該如何做，朕自會考量。”
    安陵容絲毫不懼雍正已經變了的臉色，繼續往他心上捅刀子：“皇上，臣妾隻是不忍見她再受傷害。您是天子，可在感情之事上，也當有個決斷。若不能給予獨屬於她自己的那份愛，又何必再去攪擾她的清修。就讓她在甘露寺自生自滅吧，好歹也能給彼此留一份念想，對皇上，對皇上心裏的人，對她，都是好事！”
    這番話成功惹怒了雍正：“文嬪，你太放肆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看著雍正惱羞成怒，安陵容心裏閃過一絲快意，借機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話：“既然不是臣妾該操心的事，皇上為何還要拿臣妾在意的人逼迫臣妾去甘露寺？”
    “你……”
    “既然臣妾按照皇上的吩咐去了，也帶回來了她的心意，那此事就與臣妾有關。臣妾若有話不說，對皇上，是不忠，對甄姐姐，是不義。臣妾雖卑微，卻也不敢做那種不忠不義之人！”
    雍正被她的一番話堵得一時語塞，他怒目圓睜，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卻言辭犀利的女子：“你幾次三番以下犯上，公然頂撞朕，你莫要以為朕不敢罰你！”
    安陵容微微抬起頭，見他氣得臉色鐵青，眼中閃過一絲畏懼，但仍倔強地說道：“臣妾絕無冒犯皇上之意，隻是希望皇上能明白甄姐姐的心意，也莫要辜負了她的一片深情。若皇上因此降罪於臣妾，臣妾無怨言，但求皇上日後莫要後悔今日之舉。”
    雍正氣得在殿內來回踱步，他的內心實則也在掙紮。一方麵惱怒安陵容的大膽直言，另一方麵又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幾分道理。
    而安陵容眼睛不住的往周圍瞄，如果皇上發怒起來要動手打人，她要看看往哪裏跑。
    許久之後，雍正才停下腳步，深深地看了安陵容一眼，“你且退下吧，朕需要靜一靜，好好思量此事。”
    安陵容知道此刻不能再莽了，便緩緩屈膝行禮，“臣妾告退，望皇上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退出殿外時，她才發覺自己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這場與皇上的對峙，她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若能勸得皇上放棄甄嬛回宮的想法最好，勸不了也能讓皇上認清自己的內心。
    雍正坐回到禦座上，拿起案上的碧玉珠串快速撥動著。
    “皇上！”
    雍正抬頭，又看到了那個讓他心緒不寧的人。
    “幹什麽！”
    “惠妃娘娘還在禁足呢！”
    “唉，蘇培盛，去傳旨，解了惠妃的禁足。”
    “是！”
    “多謝皇上！”
    待她們兩人退下，雍正又拿起珠串，還未開始撥動，那擾人的聲音再度傳來。
    “皇上！”
    “你又幹什麽？”
    “六阿哥。”
    “六阿哥在太後處，稍後朕派人將他送回永和宮！”
    “多謝皇上！”
    “等會！”
    “皇上有什麽事？”
    “不是朕有事，是你還有沒有事？”
    “臣妾沒事了！”
    “去吧！”
    “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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