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漫長煎熬的禁足期終於結束，安陵容重獲自由。
    永和宮裏。
    “娘娘，該請平安脈了。”衛臨提著藥箱恭敬地跪在內室。
    安陵容將手腕擱在脈枕上。
    衛臨凝神診了片刻，說道：“娘娘身子康健。”
    “嗯。”安陵容問道，“你可去了永壽宮？那邊如何？”
    衛臨壓低聲音道：“微臣昨日剛去請過脈。永壽宮一切供應如常，內務府不敢怠慢。”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皇貴妃娘娘特意讓微臣帶話，說請二位娘娘不必憂心。另外……”
    他謹慎地環顧四周，聲音又低了幾分：“微臣診得皇貴妃娘娘好像是有了喜脈。”
    “當真？”安陵容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
    “是！不過脈象及淺，虛浮不定，應當是不足一月的緣故，微臣會注意著。”
    沈眉莊也開心不已，叮囑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衛太醫，這些日子你要多往永壽宮走動，務必精心照料。”
    “微臣遵旨！”衛臨正要告退，忽然又想起什麽，轉身道：“娘娘，還有一事。為順妃安胎的吳太醫突然要辭官回鄉。”
    安陵容眸光一凜：“辭官？可說了緣由？”
    “說是老母年邁，要回鄉盡孝。”
    安陵容聞言冷笑，穆景秋既然敢把流產的事推到皇上身上，這位吳太醫必定知道些不該知道的秘密。如今急著離京，怕是察覺到危險了。
    那穆景秋恐怕不會讓他就這麽輕易的離開。
    “衛太醫，找幾個可靠的人暗中跟著他。若遇不測，務必保下他的性命。”
    衛臨心領神會，躬身道：“微臣明白。”
    待衛臨走後，沈眉莊問道：“皇上會不會因為嬛兒懷孕就把她放出來？”
    安陵容搖了搖頭：“就算放出來，身上也有嫌疑。”
    過了幾天，一場悄然而至的小雪，無聲地昭告著冬日的來臨。
    待天空終於放晴，暖烘烘的太陽重新灑下光芒，安陵容帶著菊青前往禦花園散心。
    主仆兩人沿著蜿蜒的小徑慢慢走著，道路兩邊，隻剩下枯枝敗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唯有幾株剛長出花苞的寒梅，在一片銀白之中倔強地挺立著，為這蕭索寂靜的冬日添了幾分別樣的生機。
    安陵容重重吸了幾口氣，寒冷卻又清新的空氣湧入肺腑，讓她原本壓抑沉悶的心情也稍稍舒緩了些。
    兩人漫無目的走著，路過的宮女太監們見到安陵容時，依然會恭敬地行禮，眼神中帶著真誠的敬意，而非對失勢嬪妃慣有的輕慢。
    拐過一個路口，便看到前方一個背影卓然而立。
    待靠得近了，才發現，是孫禾茵。
    安陵容立在原地。
    孫禾茵主動走了過來。
    兩人相對而立，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片刻後，孫禾茵率先開口，聲音清冷而直接：“你還在查？”
    安陵容點了點頭，目光直視著她，沉默片刻後，問道：“此事和你有關係嗎？”
    孫禾茵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微微垂下眼眸，避開了安陵容的視線。
    隻在這一瞬間的沉默之中，安陵容已經得到了答案。
    她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的人。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此刻心中依舊有些難受。
    孫禾茵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查了？此事已經塵埃落定，她雖然禁足，但仍舊是皇貴妃。”
    安陵容想也不想，直接搖頭：“不行！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孫禾茵的眉頭蹙起，聲音低顫：“你已經被她連累，降位成答應了，你還有多少能力，能夠追查到底？再說了，皇上也不願你去調查，若惹惱了他，你連答應都做不成，你在宮裏還怎麽過下去！”
    話音剛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兩人循聲望去，隻見貞嬪和康貴人正沿著小道款款而來。
    那廂兩人也注意到了她們。
    貞嬪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撞見了什麽不該看的場麵，慌忙轉身就要離開。
    安陵容見狀，揚聲喚道：“貞嬪娘娘！”
    這一聲呼喚讓貞嬪不得不停下腳步。她僵硬地轉過身，臉上堆著勉強的笑容，帶著康貴人快步走來。
    待至近前，貞嬪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聲音裏透著幾分不自在：“給娘娘請安，娘娘喚嬪妾有什麽事？”
    安陵容笑著搖頭：“如今你是嬪位，我隻是答應，可擔不起你這一聲‘娘娘’。按規矩，現在該是我向你行禮才是。”
    話雖如此說，但她站在原地，連動都沒有動。
    貞嬪聞言更加窘迫，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嬪妾怎當得起您的禮。那……嬪妾喚您姐姐可好？”
    “隨你。”安陵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語氣溫和了些，“你和康妹妹是來賞景的？”
    “是呢。”貞嬪如釋重負，“嬪妾和康妹妹在宮裏悶得慌，便出來走走。沒想到這麽巧遇見了您和孫妹妹。”
    安陵容點點頭：“我們還有些話要說，你們且去別處逛逛吧。”
    “是，嬪妾告退！”貞嬪如蒙大赦，拉著康貴人匆匆行禮後退下。
    待兩人走遠，安陵容意味深長的說道：“在這宮裏，位份有時候很重要，有時候又不那麽重要。端看能不能收拾人心罷了！”
    孫禾茵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
    這深宮裏的權勢原有兩種。
    一種是金冊寶印給的，風頭盛時萬人追捧，失勢時便如昨日黃花。
    另一種卻是細碎如塵的善意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雖不顯眼，卻比聖旨更加牢靠。
    孫禾茵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袖口的繡紋，半晌，她抬起下巴，眼中閃過一絲倔強：“既然你堅持，那我們就各憑本事吧！”
    她轉過身，想要邁步離開，剛走了一步，身後有聲音傳來——
    “阿茵。”
    安陵容這一聲喚得極輕，卻生生絆住了她的腳步。
    孫禾茵背對著她，肩膀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你和甄姐姐之間的恩怨，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較量，我絕不插手。”安陵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若你甘心被人當槍使……這宮裏的漩渦，從來不由人全身而退。”
    孫禾茵的背影僵了僵，終是沒有回頭。
    “唉！”
    安陵容低低的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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