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內，安陵容倚在沈眉莊膝上，指尖無意識地絞著沈眉莊的衣袖，將上好的蜀錦緞揉出細碎的褶皺。
    安陵容忽然仰起臉，眼中水光瀲灩：“姐姐，我是不是變了？變得……不擇手段了？”
    沈眉莊的手頓了頓，指尖撫過她冰涼的臉頰。燭花爆響的瞬間，一滴滾燙的淚砸在安陵容臉上，燙得她渾身一顫。
    “這深宮……”沈眉莊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早就把我們……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幾天後。
    養心殿裏，龍涎香混著墨香的氣息格外沉悶。
    雍正麵色陰沉，看著地上跪著的禦膳房總管王全和內務府總管趙英九，將手裏的茶杯扔在案上。
    “萬壽節的菜單都要朕來定？”
    王全戰戰兢兢的回話：“皇上，您的萬壽節，是大事，宗親王爺都要出席，實在是馬虎不得！”
    “還有你，三阿哥婚禮上的喜燭要描金還是掐絲你都來問朕？”
    趙英九伏在地上，聲音發顫：“皇上，此事關係到皇家顏麵，奴才不敢……做主。”
    “敬貴妃身子還沒有好嗎？”
    “敬貴妃娘娘拖著病體，已經處理了大半天的宮務，現在實在撐不住休息了。這些事，很著急……”
    雍正指著其中一份，怒道：“著急？這些綢緞怎麽分，著急嗎？”
    “回稟皇上，著急。”趙英九的聲音越來越低：“針工局等著料子分好，給娘娘們量體裁衣，否則就要趕不上皇上的萬壽節了！”
    “你……”雍正看了看桌子上厚厚一摞奏報：“把這些拿走，交給惠貴妃處理。”
    蘇培盛上前一步：“奴才鬥膽，敢問皇上，以什麽理由恢複惠貴妃的協理六宮之權？”
    雍正被噎了一下，半晌後歎了一口氣，淡淡吐出一句話：
    “都給朕滾！”
    兩人連滾帶爬出了養心殿。
    來到殿外，趙英九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便壓低聲音道：“王總管，多謝你肯陪我走這一趟。”
    王全擺了擺手，笑著回應道：“你小子，跟我還客氣什麽？平日裏你對我多有照顧，這點小事，我理應幫忙。”
    趙英九聽聞，又謹慎地打量了一圈周圍環境，確認無人注意後，這才放心地從寬大的袖籠中掏出一個精致的荷包塞到王全手裏，說道：“這是娘娘賞賜的，您一定得收下！”
    王全把荷包推了回去，順勢攬過趙英九的肩頭，湊近他耳邊，小聲卻又帶著幾分期待地說：“賞賜我就不收了。等惠貴妃娘娘恢複了協理六宮之權，你可得在她麵前替我多美言幾句，讓娘娘知道我對她的忠心。”
    “那是自然，您的這份心意，我一定原原本本轉達給娘娘。”
    養心殿裏，雍正指著厚厚的奏報問道：“後宮怎麽會有這麽多事？”
    “皇上明鑒，”蘇培盛的嗓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恭謹，“如今後宮有小主十六人，皇子公主十人，另有太監宮女五百餘眾。每日的飲食開支、衣裳炭火，後宮的采買、銀錢支取都需專人統管。”
    他悄悄抬眼，見雍正眉頭緊皺，又繼續道：“眼下萬壽節在即，三阿哥的婚期又定在下月十八。還有，馬上就要冬至祭天、臘八賜粥、除夕家宴，這些事紛亂冗雜，且都是大事，自然需要有主事的人拿主意。”
    雍正無奈，隻得放下朝廷大事，開始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越看越覺得煩躁，這些密密麻麻的數字不帶任何感情，不比奏折，都是拍馬屁的話，批起來很沒有成就感。
    隻批了兩件事，便覺得頭疼不已。
    蘇培盛悄悄退到了殿外。
    來到殿外，才敢站直身子，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廊下的穿堂風一吹，後背的冷汗頓時涼透。
    他捏了捏袖子裏的荷包，這可是槿汐親手做的。
    他看了看旁邊侍立的小夏子說道：“你去永和宮，找安小主，就說皇上很心煩。”
    “是！”
    小夏子也不多問，快步而去。
    永和宮裏。
    安陵容得了消息，更衣準備前往養心殿。
    沈眉莊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衣襟，細細將每一處褶皺撫平。
    “姐姐，”安陵容突然握住她微微發顫的手，掌心相貼處傳來溫熱的觸感，“可以了。”
    沈眉莊卻不肯鬆手，將她鬥篷上的係帶又緊了緊：“容兒……我總覺得這事有些行不通。”
    “你放心，我和皇上已經對峙過很多次了，我知道怎麽應付他！”
    “可這次不一樣。以前的事都是後宮的事，他再生氣，不過是訓斥幾句。可是這次，我們已經把手伸到前朝了，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安陵容抬眸，望進沈眉莊那雙盛滿憂慮的眼睛，忽然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那就要看……”她右手握拳，捶了幾下自己的胸口，“我的本事了。”
    沈眉莊卻沒有被她的動作逗笑，反而眉頭蹙得更緊。
    她伸手撫上安陵容的臉頰，拇指在她細膩的肌膚上輕輕摩挲：“容兒……”
    察覺到她的情緒，安陵容將臉往她溫暖的掌心裏蹭了蹭：“姐姐，衛臨說甄姐姐這胎不太好，需要我們陪在她身邊。而且，我擔心，齊月賓會一計不成再生二計，我們要趕緊擺脫現在的困境。”
    良久之後，沈眉莊終於開口：“那我帶著弘旭和綰綰在殿外等你。”
    “不行，姐姐，他們還小，我不想讓他們看到，他們的阿瑪額娘是怎樣不和的！”
    “容兒！”
    “姐姐！”
    兩人四目相對，互不相讓。
    沈眉莊知道，安陵容堅持的事，誰都勸不動，隻能說道：“那我在殿外等你。”
    安陵容點點頭：“好！”
    銅鏡中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一個如竹般挺秀，一個似菊般清雅。
    安陵容轉過身，一甩鬥篷，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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