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數字，安陵容心裏漸漸有了底氣。
    她攏了攏衣袖，轉身向工坊深處走去。
    待到暮色四合時，匠人們終於完成了最後的組裝。
    一台嶄新的珍妮紡織機靜靜地立在工坊中央，八個紡錘整齊排列。
    將八個線軸都裝好棉條後，安陵容手腕用力一轉。轉輪帶動齒輪發出清脆的哢嗒聲，八個紡錘同時旋轉起來。棉條被緩緩拉伸，在飛旋的紡錘上漸漸化作細密的紗線。
    這種紡紗機采用機械聯動裝置，工人隻需搖動手柄，多個紗錠就能同時工作，操作更省力。而且，這種機械結構使得紗線更均勻，減少了斷紗和粗細不均的問題。
    圍觀的人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兩個紡紗織布工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巴。她們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景象——往日需要八個繡娘忙活的活計，此刻竟在一台機器上同時完成！
    安陵容不管他們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指了幾個小錯誤，讓木匠修改。
    然後去看鐵匠。
    鐵匠已經將滑軌和彈簧做了出來，正在實驗順滑度。
    安陵容將滑軌裝到織布機上，另一頭連接著繩子。
    拉動繩子，飛梭就能在織口裏飛速穿梭，節省力氣，加快織布速率，還能任意調整布的寬度。
    沈昀飛呆立在原地，手中的折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運轉如飛的織機，又轉頭望向神色淡然的安陵容，嘴唇哆嗦了幾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表、表姐，你這……”
    安陵容頭也不抬：“這兩台機器配合使用，紡紗織布的效率能提升五倍。”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今日的天氣，卻讓沈昀飛覺得天靈蓋都在發麻。
    “五……五倍？”沈昀飛機械地重複著，突然一個激靈，“那豈不是說……”
    王譽已經驚的合不攏嘴，咽了一下口水，看著身旁的人問道：“你們夫人到底是什麽人，這種機器都能做得出來！”
    流朱翻了一個白眼說道：“這有什麽，就算我主子做出來能帶著人在天上飛的東西，我都不覺得奇怪！”
    王譽：……
    第二天一大早，安陵容叫上孫禾茵，一起往蘇州織造衙門趕去。
    蘇州織造與江寧織造、杭州織造並稱三大織造，均隸屬內務府廣儲司，官階固定為正五品。
    一行人來到時，朱漆大門緊閉。
    沈昀飛上前叩門，“吱呀”一聲，側門開了條縫，露出張尖嘴猴腮的臉。
    沈昀飛抱拳道：“這位小哥有禮，我等有要事求見織造大人，煩請通傳……”
    那門房上下打量了沈昀飛幾眼，見他衣著普通，不像是有錢人，下巴不由自主抬高了幾分：“去去去！我們大人日理萬機，豈是你們這些平頭百姓想見就能見的？”
    沈昀飛喉頭一哽，強壓下心頭火氣，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勞煩小哥行個方便。”
    那門房見狀，臉上的褶子立刻堆成了菊花狀。飛快地將銀子揣進懷裏：“等著吧！”
    說罷“砰”地關上了門。
    “好個狗仗人勢的東西！”沈昀飛退回安陵容身側，壓低聲音道：“表姐你瞧，這門房都如此作派，可見那織造……”
    安陵容看著眼前氣派的朱漆大門：“這個蘇州織造若是個得力的，蘇州城的織戶也不會是如今的景象。”
    約莫半炷香後，側門再次開啟。
    那門房鼻孔朝天，趾高氣揚道：“大人正忙著呢！改日再來吧！”
    說著就要關門。
    沈昀飛一個箭步上前抵住門板：“事關數千織戶生計，還請……”
    “想見大人？得看你們懂不懂規矩了。”他拇指與食指熟練地摩挲著，渾濁的眼珠裏閃著貪婪的光。
    沈昀飛臉色驟變，額角青筋暴起，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看就要暴起發作。
    “表弟！”
    安陵容一聲輕喚。
    沈昀飛回神，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怒火，退到她身側，壓低聲音道：“表姐，要不我直接表明身份？”
    安陵容搖了搖頭，眸中閃過一絲冷意：“我可不放心把紡紗織布機交到這種官員手裏。”
    她略一沉吟，道：“你去一趟江蘇巡撫衙門，讓巡撫把他換掉。”
    沈昀飛一愣：“江蘇巡撫憑什麽聽我的？”
    安陵容想起沈夫人交給她的沈自山的私印，正欲開口，卻聽孫禾茵突然出聲：“江蘇巡撫管不到蘇州織造頭上！”
    “什麽？”沈昀飛詫異轉頭。
    孫禾茵解釋道：“蘇州織造通常由內務府郎中、員外郎或皇上特旨簡放，名義上一年一任，但實際上可能長期連任。雖僅為五品，但因直接代表皇上辦事，地方督撫無權幹涉其事務，甚至需禮讓三分。”
    她父親也曾任職蘇州織造，自然對此了如指掌。
    安陵容眉頭微蹙，眸色漸深。
    既然地方官員管不了，那就找能管住他的人！
    她目光掃過街道，不遠處，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正慢悠悠地走著，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留意著這邊的動靜。
    安陵容微微頷首。
    那貨郎當即放下擔子，眨眼間便來到她麵前，抱拳行禮。
    安陵容上前兩步，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是！”那人幹脆利落地應下，隨即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街角，整個過程不過幾個呼吸。
    沈昀飛好奇的問道：“這、這位是……？”
    “我姐姐派來保護我的。”安陵容唇角微揚，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你還有個姐姐？！”沈昀飛好奇的問道，“我怎麽從沒聽我娘提起過？”
    安陵容眨了眨眼，輕笑道：“嗯呐，改日介紹你們認識。”
    沈昀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瞥見地上的貨郎擔子，問道：“那他的擔子不要了？”
    “當然要。”安陵容理所當然道。
    沈昀飛無奈，隻得彎腰挑起擔子，苦笑道：“得，我堂堂沈家少爺，今日倒成了走街串巷的貨郎。”
    安陵容抿唇一笑：“走吧，先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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