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他聲音有些發顫，“你嫁給我吧！”
    “什……”安陵容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既然已經說出口，再說第二遍就容易多了。
    “我說——”他聲音清朗，字字擲地有聲，“我沈昀飛，想要娶你為妻！”
    最後一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他隻覺得胸中塊壘盡消，仿佛有千隻白鷺從心湖驚起。熱血在耳膜裏鼓噪，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某種近乎雀躍的期待。
    沒想到，眼前的人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羞澀，不是驚愕，不是惱怒，而是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你發燒了吧？”
    沈昀飛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答道：“沒有啊，我好好的！”
    “方才不是說了嗎？”安陵容一字一頓道，“我、是、寡、婦！”
    “那又怎樣！”沈昀飛不退反進，雙手撐在船舷兩側，將安陵容困在方寸之間。
    他的目光灼熱得幾乎要將人燙傷：“我知道你有顧慮，但隻要你點頭，天大的難處我來扛。”
    湖風突然轉了方向，將他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遠處雷峰塔的倒影在漣漪中碎成點點金光，又慢慢拚湊完整。
    “既然你家裏是你姐姐說了算的，那我就去求她，任她打我罵我，我定然求得她同意。我家裏更不用說，我娘和我大哥對你，比對我都好，他們會同意的。所有的事情你都不用擔心，交給我解決。”
    安陵容：……
    沈昀飛卻越說越激動：“至於你的孩子，我定然視如己出。若他們能改姓沈，我就能把他們記入沈家宗祠，和懷瑾、握瑜一樣，繼承沈家家業……”
    安陵容：……
    見她依舊不語，沈昀飛急忙補充：“不改姓也沒關係！將來我給他們置辦產業，你的女兒我也會準備豐厚的嫁妝。隻要你同意，這些都不是問題……”
    本來說出那些話時，沈昀飛隻是有些激動上頭，可越說越覺得這主意實在妙極——既娶了這個讓自己心動不已的女子，又全了兩家的親戚情分，還能兒女雙全，簡直是一箭三雕的美事。
    安陵容：……
    “我是紈絝，你是寡婦，絕配啊！”他眉飛色舞地搖著折扇，一雙桃花眼裏閃著興奮的光，“我這麽多年都沒有娶妻，原來是在等你……”
    流朱驚得連手中的帕子都掉了，此刻正手忙腳亂地用手托著自己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
    安陵容終於忍無可忍，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沈昀飛正說得興起，猝不及防間隻覺一股力道襲來，整個人向後仰去——
    “撲通！”
    水花四濺，驚起一池浮光。
    沈昀飛在湖中撲騰了幾下才穩住身形，抹了把臉上的水，仰頭喊道：“表姐！你推我做什麽？！”
    安陵容站在船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落湯雞似的沈昀飛：“現在腦子清醒些了嗎？”
    沈昀飛一愣，高聲說道：“我腦子清醒的很。”
    安陵容不再理會他，抬手示意遠處的護衛船靠近。
    護衛靠近後，拿著槳跳到船上，將船劃走。
    烏篷船上，流朱湊過來小聲問道：“容姐姐，就這麽把沈少爺扔在湖裏，會不會……”
    “沒事。”安陵容語氣生硬，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他剛剛不是說了嗎，他水性好得很。”
    沈昀飛浮在水中，望著漸行漸遠的烏篷船，水珠順著他的眉骨滑落。
    那個站在船尾的纖瘦身影，漸漸化作一個模糊的剪影。
    好熟悉！
    ——難道他們以前見過？
    ——難道是前世的緣分？
    沈昀飛抹了把臉上的水，一個猛子紮進水裏。矯健的身姿如遊魚般破開水麵，直追烏篷船而去。
    回到岸上，安陵容提著裙擺剛站穩，就聽見身後水聲嘩啦。
    轉身看去，沈昀飛已經遊到了岸邊。
    他渾身濕透，發梢還滴著水，卻笑得比正午的日頭還要燦爛。
    “表姐你看，我抓了一條魚！”他獻寶似的舉起手中一尾銀光閃閃的活魚，“這是鰣魚，最是鮮嫩難得，回去就讓廚子做給你吃。”
    安陵容終是沒忍住，掩唇輕笑出聲。
    沈昀飛利落地翻身上岸，將仍在撲騰的鰣魚交給護衛，一邊擰著衣擺的水漬一邊說道：“表姐，我剛才的話……”
    安陵容將他打斷，“剛才的話，我隻當你沒有說過，我也沒有聽過！”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沈昀飛望著她挺直的背影，眸中的光彩暗了一瞬，隨即又打起精神。曆來男婚女嫁講究三媒六聘，今日確實太過唐突，她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一行人沿著湖畔小徑默默前行。忽然，安陵容腳步一頓，立在原地。
    沈昀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不遠處，兩位頭發花白的婦人正相互攙扶著緩步而行。
    左側那位穿著絳紫色對襟衫的老夫人正笑著說什麽，右側著靛青色褙子的老婦人聽得直點頭，銀白的發髻在陽光下泛著溫柔的光。
    她們走得極慢，卻每一步都踏得穩穩當當，布滿皺紋的手始終緊緊交握。
    北風拂過，帶來她們零碎的對話：
    “……記得咱們年輕時也常來這兒……”
    “可不是，那會兒你總嫌我走得太快……”
    安陵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流朱，我們出來多久了？”
    流朱算了一下：“如今快十一月份了，我們出來八個多月了！”
    安陵容喃喃道：“八個多月了……”
    “對啊！京城這時候已經下雪了！”
    “走，回京城！”
    沈昀飛愕然：“回京城？現在？”
    “對！”
    “怎麽突然想到回京城了？”
    “我想我姐姐了！”
    好強大的理由。
    沈昀飛利落的說道：“好！不過往北走，大運河已經結冰了，這時候隻能坐馬車。”
    “可以！”
    “我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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