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沈昀飛身邊站定：“你想怎樣？”
    沈昀飛抬起頭，望進她的眼睛裏，堅定的說道：“我想娶你！”
    “然後呢？”安陵容聽見自己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
    沈昀飛明顯愣了一下：“什麽然後？”
    “我嫁給你，”安陵容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然後被困在四方宅院裏，相夫教子，做個日日倚門盼君歸的深閨婦人？”
    “不，不！”沈昀飛急切地說道：“你嫁給我，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隻要你開心。”
    安陵容輕輕搖頭：“我現在的生活本就如此，若嫁與不嫁對我而言並無差別，那我為何要嫁？”
    這話有些無情，沈昀飛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一瞬，又倔強的亮起：“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好感嗎？”
    “當然有！”安陵容說得篤定：“你是難得能跟上我的思路的人，你能理解我的想法，懂我做的事的意義，所以跟你在一起，我會很輕鬆。
    你對我也很好，我都知道，但是如果這份好隻是你出於某種生理性為基礎產生的感情，我會覺得很低級。”
    沈昀飛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在你眼裏，我的感情就是這麽膚淺嗎？”
    “或許不是！”安陵容逼自己繼續這場殘酷的對話：“那你覺得，婚姻意味著什麽？是朝朝暮暮的耳鬢廝磨？是做我永遠的守護者？還是將我當作需要精心飼養的金絲雀？”
    沈昀飛不語。
    “在我看來，婚姻是一個儀式，是兩個家族的聯合，是一種財產和人身關係的法律綁定。如今的我，不需要這些來證明我的價值，也不需要依附於任何人。”
    “那愛呢？”沈昀飛的聲音低沉下來：“你不相信世間有情？”
    “我當然相信！”安陵容回頭看了沈眉莊一眼，又轉過身：“我更相信思想上的共鳴，事業上的夥伴，生活中的知己，但我不相信傳統意義上的婚姻能帶來這些。婚姻隻是一種社會規訓，尤其對女性而言。”
    沈昀飛靜靜地聽完，明白了她的意思，說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是否想過，也許婚姻可以是你定義的任何樣子？我會給你最大限度的尊重和自由。”
    “理論上是這樣，”安陵容搖頭：“但現實中，性別角色的枷鎖太重了。即使你主觀上不想，潛意識裏還是會期待一個‘賢內助’。”
    “你這是在預設我的立場。”沈昀飛皺眉：“我喜歡的是鮮活的你，這是我最珍視的東西，我不會去改變你。”
    “可世人不是這麽看的。”安陵容轉身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聲音帶著幾分銳利：“成婚三月，會有人催你納妾；五年無子，宗族會逼你休妻。這些世俗的網，終有一日會勒得你我窒息。”
    窗外傳來歸巢鳥雀的啁啾，安陵容的目光追隨著那群飛鳥，直到它們消失在簷角之後。
    再厲害的穿越者也隻能改變這個時代的生活方式，想要動搖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無異於蚍蜉撼樹。
    她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你現在說尊重，我當然相信。可當整個世道都在教導你如何做一家之主時，你真能守住今日的初心？”
    她緩緩轉身，目光平靜如水：“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不想改變，更不會去賭一個看不清前路的未來。”
    沈昀飛張口欲言，安陵容卻抬手製止。
    她凝視著他的眼睛，聲音輕而堅定：“沈昀飛，你是個極好的人。正因如此，我才不願有朝一日，我們之間這份純粹被柴米油鹽消磨殆盡。”
    殿內陷入長久的靜默。
    其他幾人連呼吸都放的極輕。
    不知過了多久，沈昀飛終於開口。
    “我明白了。”他緩緩抬起眼簾，眸中翻湧的情緒已然沉澱成一片平靜：“是我不夠好，沒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
    “但是，我會等。”沈昀飛一字一句道：“等到你能放下心防的那一日。若終此一生都等不到……”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那便是我沈昀飛命該如此。”
    好一番真情的告白，字字泣血，句句錐心。
    殿內眾人無不為之動容，連甄嬛都不禁紅了眼眶。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安陵容會感動落淚之際——
    “啪！”
    一聲沉悶的巴掌聲驟然響起，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刺耳。
    沈昀飛左下巴上立刻浮現出幾道紅痕。
    安陵容本來想打臉，可他長得高，自己出手又急沒有瞄準，一巴掌扇在他的下巴上，下頜骨硌的她手又疼又麻。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寒芒更甚：“沈昀飛，”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太讓我失望了。”
    沈昀飛嘴角動了動，想要說話，卻在觸及安陵容冰冷目光的瞬間，所有話語都哽在了喉間。
    安陵容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看著眼前的人如同陌生人一般：“我以為你是我的知音之人，是我錯了！”
    說完，一甩袖子邁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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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姐！”沈昀飛低吼一聲，聲音中已帶了幾分哽咽。
    安陵容猛地回頭，強忍住心頭的怒氣：“今天王譽來了！”
    沈昀飛有些疑惑，怎麽突然提到他？
    “他帶來了工坊的賬冊，現在工坊裏有一千三百四十七人，也就是說，有一千三百四十七個家庭不用為柴米油鹽操心，孩子可以穿新衣，老人可以喝湯藥。
    而杭州府的工坊預計規模要大一半。大哥忙的腳不沾地，今年除夕怕是都要在杭州過了。王譽，一個白身，為工坊忙碌，半年瘦了二十斤不止。阿茵一個女子，在蘇州杭州之間來回奔波，風雪不懼。你再看看你！”
    安陵容繼續說道：“你以為我的理想隻在蘇州府和杭州府？我告訴你，蘇州杭州不過是個開始。三年之內，這樣的工坊要遍布江南各府。
    十年之內，凡是能種棉麻的地方，這種工坊要遍地開花。”
    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千鈞，讓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我要讓大清的百姓和邊關將士，再不受寒冬之苦。”
    說著不顧眾人的目光，繼續說道：“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方麵。工坊開張半年，除去我們這些人的分紅，單是上繳朝廷的稅銀，就有八萬兩。
    你可知道，這八萬兩能做多少事？
    工坊賺的錢越多，上繳國庫的越多，國家才有能力發展軍備武器，他日若洋人的鐵甲艦開到家門口，我們才會有大炮對著，有火槍指著——而不是捧著銀子，任人宰割！”
    她胸口劇烈起伏，眼中似有淚光閃動。
    轉過身，傲然看著沈昀飛：“這些，你懂嗎？”
    沈昀飛驚愕的張大了嘴巴。
    安陵容轉身想要離開，想了一下又停住腳步。她沒有回頭，隻是輕聲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你非要一意孤行，可能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最後一個字說完，她腳步不停，回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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