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從遠處落下
    風吹動草地，吹得戰士們張不開眼。
    哼，你們一人一個大墨鏡，有沒有考慮過沒有墨鏡的人，自私！
    林天承認現在這些教官有偏見。
    再心平氣和的人，被這幫鐵嘴鋼牙的教官陰陽兩個月，也得炸。
    尤其那兩個主訓教官，一天不找茬不會說話了。
    現在他屁股還疼著呢......
    明哲跳下直升機，沒有說話。
    負手前行，一步步走到參訓隊列麵前。
    冷著臉，目光從左至右掃過，像刀鋒壓過鋼板，誰都不敢與他對視。
    明哲：“你看看你們這副樣子，知道的以為是來參加選拔訓練，不知道的還以為煤礦挖土去了。”
    “簡簡單單一個跳傘訓練，你聽聽錄音裏都說的什麽話。”
    “你們是軍官，是軍人，就算脫下軍裝，也勉強算知識分子吧？我記得你們裏頭還有985名校的，素質呢？都跳傘跳沒了？”
    語氣不急不緩，卻字字沉重。
    “為了這些不堪入耳的話，每人扣兩分！”
    “是！”
    盧晨拿出隨身攜帶的扣分表，兢兢業業完成他的日常工作。
    他簡單掃了一眼，最低的扣得隻剩五分，最高方勇武，也才將將二十多分。
    再下來就是17號，他們是唯二上20的人。
    ——好家夥，這兩分扣完，就剩11分了。
    越到後麵分越好算，兩位數加減法，掃過就能出答案。
    還有一個月。
    一開始林天隻覺得扣分是種壓力手段。
    就像“績效考核”，表麵上說是參考用，實際從來沒人真因為績效被辭退。
    還有綜藝裏的淘汰機製，有些人天天拉胯也沒見把人淘汰掉。
    後來他不那麽覺得了。
    因為扣完真的會離開，他們從來沒有挽留過。
    無論是比武冠軍還是射擊能手。
    從來沒有手下留情。
    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兩個月中不斷被打碎，幾乎是推翻了林天對部隊的理解。
    他們恣意，張揚，又有傳統軍人的鄭重。
    沒有不過老兵和新兵的界限堪稱天上人間。
    老兵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看見新兵都當空氣似的，反正他們不跟這些菜鳥說話。
    林天了解他們的唯一途徑還是跟炊事班胡侃。
    巧了也是，偌大的龍國還能找到同鄉人。
    蘇省本來就散裝，散裝到區可還行......
    後麵照例對每個人的點評。
    “03號今天開傘慢了三秒，你知道這三秒意味著什麽嗎？戰場上你早涼透了。”
    “18號，是不是覺得自己上天了就飄了，最陸地引導為什麽不回應，扣一分。”
    時不時夾雜著幾句聽出繭子的訓話。
    林天聽得多了，耳朵都出繭了，最開始還想懟兩句，現在連個眼神都懶得翻。
    臉皮薄的早已經被罵得收拾包袱回家，剩下的，都是能忍住的。
    “不要讓我再抓到你們的把柄。”明哲掃了一圈，語氣不重，暗含威脅。
    他轉身朝遠處走去，“行了，解散，回去吧。”
    突然，“報告！”
    17號站的筆直，像是做出某種決定，毅然決然喊出聲。
    盧晨回頭看他，語氣裏隱隱帶了點不耐煩：“17號，說話。你是不是覺得扣分不公平？但這裏的規矩就是這樣——”
    “我選擇退出。”
    盧晨拿著筆的手頓住，猛地抬頭看向17號，“你說什麽？！”
    “我說，”17號咬著牙，像是怕自己會後悔似的，一字一頓地重複，“我選擇退出。”
    林天不解地看向17號。
    人走人留，經過這麽多人的離去，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
    沒想到現在還是感到深深的惋惜。
    是的，惋惜。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後麵的項目隻有幾項，共同走了那麽長時間。
    可最後，還是倒在了跳傘這關。
    但他不能替17號做決定，這條路還是自己走自己的路。
    盧晨扭頭看明哲，他或許也為這個兵感到惋惜吧。
    明哲沒有多說，隻是點了點頭，“好啊，從一開始就說過，你們有隨時按停的權利，我們從不強求。”
    回程的路上很安靜，眾人神色各異。
    ......
    宿舍裏
    李曉星背著行李包路過排頭宿舍。
    身上的常服幹淨整齊，軍銜重新別上去，金屬在燈光下閃著冷光。
    擱置了兩個月的軍裝今天又再次啟用。
    想了想還是踏進去，給拉住他的一號道個別。
    “不好意思啊，林天，我還是喊出了那句話，希望沒有影響你。”
    林天靠著床沿坐著，低頭擺弄著手裏的水壺，手指轉著瓶蓋，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沒有影響，真沒有。”
    “人都是這樣，你以為能扛得住，可真到了那個時候……誰好意思笑話誰啊？”
    屋子裏其他人沒出聲，連許陽平時最愛插嘴，此刻也沉默著坐在床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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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多少知道些17號的情況，知道絕對不是因為恐高才退出的。
    屋裏難得沉寂。
    林天忽然咧嘴笑了一下，“不瞞你們說，我快跟人撞到一起的時候真想上廁所。”
    “那種刺激感一上頭，我腦子裏就一個念頭：要是現在撒一泡……是不是能嚇跑下麵那個。”
    他一說完，屋裏的人忍不住笑出聲，氣氛鬆快了點。
    許陽打了個哈欠，“你那是腎嚇縮了，生理反應，懂不懂。”
    “別聽他瞎說，真要撞上，誰還顧得上撒尿，命都沒了。”
    李曉星也笑了笑，放鬆了些。
    “說實話，這段時間我們就像被裝進了盒子裏，外界的聲音全沒了。每天除了訓練，就是訓練。”
    “但今天從天上跳下來那一刻……我知道了，我還是怕的。”
    “不是恐高，也不是害怕受傷。是……那種感覺突然冒上來——我出事了，我老婆怎麽辦？孩子怎麽辦？我還沒教他怎麽騎車，還沒帶他去看海。”
    “我知道你們能繼續往前走，可我那一刻就特別特別想聽孩子喊我一聲‘爸爸’。”
    沒人說話，林天隻是點了點頭。
    他知道，自己不能說“你再堅持一下”，也不能說“你一定能熬過去”。
    這些話都太輕飄飄了，留不住真正動了退出念頭的人。
    他站起身，走過去，拍了拍李曉星的肩，“走得幹脆，也是條漢子。”
    “不是每一場堅持都要跑到終點，知道什麽時候該停，也是本事。”
    李曉星笑了，那笑帶著點苦，也帶著點坦然。
    “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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