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鐵罐頭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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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機械化步兵旅駐地的第153號集裝箱內,此刻卻像一枚被丟進北冰洋的鐵皮罐頭,在零下三十度的嚴寒中微微震顫。
三十七具軀體以違背人體工學的姿勢堆疊在雙層鐵架床間,帆布床墊與鏽蝕鐵架的縫隙裏塞滿了五花八門的禦寒物。
勞保手套、破布條、甚至從報廢車輛上扯下的座椅海綿。
營地中心的83式榴彈炮群正在進行全營齊射,每隔十二秒就有一枚炮彈撕裂凝滯的空氣。
接到炮擊指令時,炮兵們正蜷在集裝箱內暖手,柴油爐上的搪瓷缸水剛冒熱氣,便被緊急集合的哨音驚得潑灑在地,瞬間凍成冰晶。
陣地來不及後移,二十門榴彈炮就近在營地西側三百米處展開,炮位間彈藥箱堆成掩體,箱蓋積雪被氣浪反複掀飛。
裝填手們在雪地裏拖拽彈藥箱,防滑靴與凍土摩擦出刺耳的“咯吱”聲,某門炮的駐鋤尚未固定,每次發射都在雪地上犁出半米深的轍印。
“這比電子廠還慘,真是豬圈。”張涵咬著牙罵道,右肘被卡在某人後腰與鐵架之間,每一次炮擊帶來的震動都讓他胯骨撞在床架螺栓上,“至少廠裏還有口熱飯……”
“熱飯?”老李的聲音從下鋪傳來,“今兒個炊事班送飯時,俺瞅見那保溫桶掀開條縫,就現役那幫小子能撈著熱乎的,飄著點粉條子味兒,凍幹菜星星點點的。”他動了動腿,膝蓋頂得張涵尾椎發麻,“像我們這種臨時征召兵,餓不死就行了,上戰場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別忘了,國家不會亡,我們就不會亡。”張涵扭頭輕笑一聲,埋進充當枕頭的汽車海綿裏,海綿裏還沾著不知誰的頭發,硬邦邦地戳著臉,他想起半小時前吞咽的半顆土豆,生澱粉的苦澀混著冰碴的沙礫感仍卡在喉間,像吞了團浸過冰水的鋼絲球。
“再這麽下去,胃裏非結成冰坨不可。”他嘟囔著,左手無意識地揉著肚子,卻觸到陳默的膝蓋,少年的校服褲管結著冰殼,每動一下就發出“劈啪”脆響。
中央的汽油桶火爐奄奄一息,暗黃色火苗被寒氣啃噬得隻剩微弱光焰。
穿汽修工裝的年輕人往爐子裏丟了塊澆滿汽油的凍木板,“轟”地騰起半米高的火焰,照亮了圍爐人群緊縮的眉頭。
戴廚師帽的胖子盯著火苗,肥厚的嘴唇哆嗦著:“去年在飯店後廚,俺能把土豆切成半透明的薄片,用滾油一炸,撒把椒鹽……”他突然住口,喉結滾動著咽下唾沫,濃重的山東口音裏帶著哽咽,“現在聞著這柴油味兒,俺嗓子眼兒直犯惡心,恁說,這炮彈聲咋跟顛勺時鐵鍋撞灶的動靜恁像呢?”
角落的鐵皮桶裏,半桶土豆早已見底,桶壁冰層嵌著深褐色的土豆皮,像被封印在冰川裏的遠古化石。
陳默的手指隔著校服口袋反複摩挲著那塊硬邦邦的土豆,指甲縫裏還沾著未拍淨的冰碴。少年的睫毛上掛著霜粒,在火光中微微發顫:“我爸煮土豆時,會往高壓鍋裏放幾粒花椒,上汽後轉小火,十五分鍾就煮得麵麵的……”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揭開鍋蓋時,蒸汽能把廚房玻璃熏白……”
關於武器的分發始終沒有音訊,就像炊事班永遠不會多給難民一勺熱湯。
這個標著“機械化步兵排宿舍”的集裝箱裏,三十七個人的呼吸在零下三十度的空間裏凝成白霧,又在鐵皮牆上凍成冰花。
雙層鐵架床的鐵管結著薄霜,帆布床墊磨得透光,能看見底下生鏽的彈簧。
所謂“食宿”不過是鐵皮桶裏的半凍土豆和角落漏風的火爐。
集裝箱外傳來軍官的怒吼:“裝填手全體就位!坐標x72y19!自由射擊!”緊接著是炮彈撞擊炮架的鈍響,混著士兵在雪地上狂奔的“咯吱”聲。
“別想家了,趕緊眯會兒吧。”老李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困意,“明個兒還不知道要整啥呢,要是睡不好,那可就完了。”
“我咽不下去。”陳默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片雪花,“中間還是生的,咬下去……咯嘣響。”他摸出土豆,在床板上砸了砸,冰層剝落時,露出裏麵淡青色的生芯,“像啃木頭。”
“咽不下去就吐出來。”下鋪穿皮鞋的男人悶聲說,他的臉埋在臂彎裏,看不出表情,“但別吐在我腳上,老子的鞋昨天剛進過雪水,現在凍得跟鐵殼似的,吐上麵能直接凍成冰坨。”
“炮擊會不會停?”陳默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媽說過,打雷下雨總會停的……”
“會停的。”張涵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少年的後背。他望著通風口外的夜空,幽藍的彈道尾跡仍在不斷劃過,像一道道永不愈合的傷口,“等打完這一輪齊射,炮手總得換彈藥吧……說不定還能睡上一會兒。”
“別想睡了,這頻率比我老家過年放鞭炮都狠。”戴廚師帽的胖子苦笑著搖頭,胖臉上的凍瘡跟著抽搐,“小時候嫌鞭炮吵,現在才知道,鞭炮響完有餃子吃,這炮響完……指不定就該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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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擊不會停的。”穿皮鞋的男人突然坐起,“剛才我出去上廁所的時候,看見炮兵連的彈藥車了,整整二十輛,全裝滿了炮彈……”
“二十輛?”戴廚師帽的胖子咽了口唾沫,“那得打到啥時候?”
“打到咱們這兒沒炮彈為止。”張涵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得陌生,“或者打到咱們被震死、凍死、餓死……”
陳默突然劇烈咳嗽,土豆卡在喉嚨裏,他忘了把冰碴拍掉。
張涵忙用拳頭捶打他後背,卻觸到少年脊椎骨凸起的棱角,像排凍僵的魚刺。咳出的土豆塊掉在火爐邊,立刻被旁邊的人撿起,用袖子擦了擦就塞進嘴裏。
“省著點……”那人含糊不清地說,“指不定明天連生土豆都沒了。”
炮擊的間隙,能聽見遠處傳來隱約的哭聲,不知是哪個集裝箱裏的新兵在崩潰。
陳默的頭靠在張涵肩上,少年的體溫透過結冰的校服傳來,微弱得像片即將融化的雪花。
“張哥,你說要是炮彈打進集裝箱……”
“不會的。”張涵打斷他,卻不敢低頭看少年的眼睛,“集裝箱這麽小,炮彈哪能那麽準……”
“可我看見炮口火光了,”陳默的手指指向通風口,“就在剛才,火光把雪地照得通紅,像……像有人在天上點了把火。”
沒人接話,隻有炮聲和火爐裏的劈啪聲。
張涵摸出褲兜裏的土豆皮,用指甲刮下最後一點殘留的澱粉,放進嘴裏。
生澀的味道混著鐵鏽味,卻讓他莫名心安,至少此刻,他還能感受到食物的存在,還能感受到自己的牙齒在咀嚼,還能感受到心髒在胸腔裏跳動,盡管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炮擊的轟鳴。
“要不……咱們數炮聲吧。”穿汽修工裝的年輕人突然提議,“數到一千聲,說不定就停了。”
“一千聲?”穿皮鞋的男人冷笑,“那得等到後半夜了。”
“後半夜……”陳默喃喃自語,“後半夜會更冷吧?”
“但是我感覺奇怪的是,”穿汽修工裝的年輕人扯開話題,“我們營地的八三式榴彈炮是122毫米口徑,射程頂多二十公裏,可咱們離雲林縣足有五十公裏……”
“五十公裏?啥炮彈咋能打那麽遠?”戴廚師帽的胖子倒吸一口涼氣,渾濁的眼球在火光中瞪大,“我在飯店送外賣,電動車跑二十公裏都得換電池!”
“靠增程發射藥包。”穿皮鞋的男人悶聲說,“普通發射藥隻能打二十公裏,但前線吃緊,他們加了三層增程藥包,底排火箭、硝化棉助推、鋁粉燃燒劑,能把彈頭硬推到五十公裏。”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通風口外劃過的導彈尾跡,“聽這炮群密度,防線怕是快撐不住了。”
通風口外,又一枚增程彈拖著歪斜的尾焰升空,彈道比之前更低、更扭曲。
張涵數著秒,計算著這發炮彈的飛行軌跡,它可能落在雲林縣的感染者群中,可能炸穿某棟廢墟,也可能在半空中解體,成為夜空中又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壁水市的所有火炮都在向著雲林縣的感染者進攻方向傾瀉著炮彈。
122毫米榴彈炮的悶響、152毫米加榴炮的轟鳴、自行火炮的履帶碾壓雪地聲,還有不時從天空中劃過的導彈尖嘯。
……
營地中心的炮兵陣地,負責搬運彈藥的新兵張福貴後背浸著汗,每跑一步都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懷裏的122毫米炮彈足有30公斤重,彈體覆著半指厚的霜,把羽絨服前襟壓得快拖到膝蓋,露出的秋褲膝蓋處磨得透光。
“福貴!快點!”炮長陳銘勳的望遠鏡筒磕在金屬彈架上,發出空響。“還有,剛才跑去上廁所的裝填手呢?”
張福貴踉蹌著把炮彈塞進彈藥架,金屬架的寒氣透過手套刺進掌心,他忍不住縮手,炮彈砸在架上發出“咣當”悶響。“俺剛瞅見他蹲在彈藥箱後麵,臉白得跟雪似的……”
“去他娘的臉白!八成是吃炊事兵做的飯菜,拉肚子了。”陳銘勳大罵一聲,“裝填手必須在崗!你頂上!”
“俺?”張福貴的後頸瞬間竄起寒意,比風雪更刺骨,“俺隻會搬炮彈啊!這鐵家夥……”
“你他媽平時搬炮彈有力氣,塞藥包能有多難?”炮長用槍管戳了戳金屬彈架,“看這。”三個帆布藥包碼得整整齊齊,上麵分別用白漆寫著。
“增程1”
“增程2”
“增程3”,“三層藥包,塞完閉閂!敢弄錯老子崩了你!”
“俺……俺識字不多……”張福貴的河南口音混著嗬出的白霧,“這‘增程’後麵的數字,是從大往小塞,還是……”
“日你先人!”陳銘勳的望遠鏡“咣當”砸在彈架上,驚飛幾隻停在藥包上的凍僵蒼蠅,“從1到3!1!2!3!聽清楚沒?再廢話老子讓你去給炮管舔冰!”
張福貴慌忙點頭,棉帽上的護耳拍在臉頰上,發出“啪啪”悶響。他的右手剛碰到第一個藥包,炮管突然發出“吱呀…哢啦”的呻吟,像頭瀕死的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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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五十發齊射後,炮管外壁的溫度高達200c,融化的雪水在炮管下半截凍成參差不齊的冰柱,有的冰柱尖端還在“滋滋”冒熱氣,滴下的水珠砸在雪地上,燙出一個個冒煙的小坑。
“乖乖……跟烙鐵似的。”他的隔熱手套觸到藥包帆布時,掌心還是忍不住縮了縮,帆布表麵溫度雖低,但彈架金屬杆傳來的熱度,像隔著鞋底踩在燒紅的煤渣上。
“發什麽呆!”陳銘勳的對講機突然爆響,裏麵傳來營長的咆哮,“x73y20區域發現感染者集群!給我把炮彈砸進他們娘胎裏!”
“收到!”陳銘勳轉身轉動瞄準手輪,鋼盔帶刮過張福貴的棉襖,“坐標修正至x73y20!裝填手速度!”
張福貴被吼得肩膀一抖,第一個藥包‘咣當’掉進彈室。
彎腰撿第二個藥包時,他看見陳銘勳手背上青筋暴起,正用力扳動俯仰手柄。
炮管緩緩揚起的角度,讓他想起老家耕地的犁頭,在開春的凍土上劃出深溝。
“坐標修正完畢!”觀測員的聲音從對講機裏炸出來,混著電流雜音,“重複,x73y20區域有……有信號幹擾!無法確認是否有友軍!”
“去他娘的友軍!”陳銘勳擠出一口黃痰,在雪地上凍成褐色硬塊,“再拖下去老子們都得喂感染者!福貴!塞第二個!快點!”
第二個藥包的帆布繩結凍得像鐵疙瘩,張福貴哈了口熱氣上去,冰碴子卻濺進眼裏,刺得他猛眨眼。他用牙咬著繩頭扯了三次,“啪”地一聲,繩結終於崩開,棉絮粘在嘴角,混著呼出的白霧凍成冰晶,像長了兩撇白胡子。
“第三個!”陳銘勳的戰術手電掃向彈藥堆,光束裏突然晃過幾個模糊的影子,是其他炮位的裝填手在狂奔,他們的棉帽上都結著冰盔,像一群移動的雪人。
張福貴拽出第三個藥包時,相鄰炮位突然開炮,氣浪震的他整個人被晃得向後一仰,後背撞上身後的備用藥包堆。
最底層的藥包上赫然也寫著“增程3”,但編號末尾多了個“甲”字,白漆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條吐著信子的蛇。
“閉閂!”陳銘勳的命令混著遠處的爆炸聲傳來,“別磨嘰!老子數到三!一!二!”
張福貴的耳朵裏灌滿了炮聲、風聲、對講機的電流聲,炮長的“三”字剛出口,他隻看見相鄰炮位的炮手正在拉開炮閂,卻沒聽清到底喊的是“三層”還是“四層”。
炮管噴射的火光照亮藥包堆,他恍惚看見彈架上還有個藥包在晃動,剛才拽第三個時,好像碰倒了旁邊的備用包?
“壞了……是不是少塞了?”他的手指在零下三十八度的空氣中早已失去知覺,摸向彈架時,誤把第四層藥包當成了第三層。
帆布表麵的紋路磨得模糊,編號“甲”字被積雪遮住一半,在晃動的火光中,看起來就像“3”字的勾。
液壓炮閂閉合的瞬間,張福貴聽見內部傳來“哢嗒…滋啦”的異響,像兩塊生鏽的鐵皮強行擠在一起。
炮長已經在吼“發射”,他這才意識到手裏還攥著第四層藥包的繩頭,指縫間滲出的血珠,不知何時已凍成了小紅冰粒。
“等……”他的喉嚨剛擠出半個字,底火擊發的爆響就吞沒了一切。
底火擊發的0.1秒內,四層增程藥包同時爆燃。
正常情況下,122毫米炮彈的膛壓峰值應控製在3000兆帕,但此刻,超量的硝化棉與鋁粉混合藥劑在封閉炮管內製造出4200兆帕的恐怖壓力。
炮管中部首先出現金屬蠕變,鎳鉻合金層如橡皮泥般扭曲,緊接著,炮尾閉鎖裝置的楔閂承受不住橫向應力,“砰”地迸裂,灼熱的氣浪裹挾著碎鋼片向後噴射。
“臥倒!”炮長的喊聲被撕裂。
“俺就說俺幹不了這活吧!”張福貴根本來不及反應,眼前就閃過刺目的紫黑色強光,那是鋁粉燃燒特有的顏色,比陽光更耀眼,卻帶著死亡的氣息。
炮管在他視線裏突然“液化”,像被扔進熔爐的焊條,扭曲成詭異的螺旋狀,發射藥燃氣衝破炮管外壁的瞬間,產生的衝擊波如重錘擊打胸腔,他感覺內髒都在震顫。
液壓係統爆裂的油管噴出機油,在極寒中瞬間凝成霧狀冰晶,與燃燒的發射藥煙霧混合,形成遮天蔽日的毒霧。
……
第一波氣浪撞在集裝箱鐵皮牆上時,正在數炮聲的少年被掀得離地半尺,後腦勺重重磕在鐵架床橫梁上。他眼前炸開金星的瞬間,聽見張涵的怒罵混著冰棱墜落聲:“操!這他媽是地震了?!”
空氣裏突然充滿尖銳的嘯叫,不是炮擊聲,而是集裝箱頂部的鐵皮在超壓下變形的聲音。
有人抱著頭蜷縮在床底,卻被掉落的冰棱砸中後背,那冰棱足有小臂長,尖端裹著昨夜未燃盡的柴油,落地時竟在鐵板上燙出個焦黑的洞。
“是炮炸了!”老李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鞋子被氣浪掀飛,露出凍得發黑的腳趾,“俺看見火光了!紫色的!跟老家燒電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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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涵被震得撞在通風口鐵網上,網格邊緣的冰碴紮進他手背,卻感覺不到疼,此刻所有感官都被遠處的巨響占據,胸腔裏的空氣仿佛被這聲悶響擠得幹幹淨淨。
“都他媽趴下!”他扯著嗓子吼,卻看見陳默被氣浪掀得撞上帆布床墊,少年睫毛上的霜粒紛紛揚揚掉落,像場微型雪災。
下鋪穿皮鞋的男人突然蜷起身子,後背頂住鐵架床,用顫抖的手去夠床底的行軍包,裏麵裝著他偷藏的半塊壓縮餅幹。
第二波氣浪襲來時,集裝箱劇烈搖晃,雙層鐵架床的螺栓迸出火星。
不知誰的水壺從床頭跌落,在地麵滾出尖銳的顫音。
張涵雙手抱頭,眨巴著眼睛向前看,通風口的鐵網突然被火光照亮,那光不是尋常的橘紅,而是帶著紫黑色的妖異光芒,像某種深海生物的熒光,卻比任何光芒都更刺目。
“要死一起死!”戴廚師帽的胖子突然嘶吼,他後頸的凍瘡在恐懼中滲出血珠,“別他媽擠老子!床底凍得跟冰窖似的!”
這話引發連鎖反應,三十七個人突然開始向床底擠壓,帆布床墊被扯破的聲音、金屬床架變形的聲音、咒罵聲、哭嚎聲混在一起。
張涵被擠得貼在鐵皮牆上,聽見自己的肩胛骨擦過牆麵,發出“滋滋”的摩擦聲,那是牆麵上的冰花被壓碎的聲音。
“陳默!”他伸手去抓少年的手腕,卻摸到一片冰涼,陳默的校服袖口不知何時裂開,露出的皮膚已凍成青紫色。
少年被擠在兩個壯漢中間,眼睛瞪得極大,卻沒有焦點,隻機械地重複著:“我爸煮土豆時……會放花椒……”
“放你娘的花椒!”張涵想罵,卻被氣浪嗆得咳嗽。
空氣裏突然彌漫焦糊味,那是超量發射藥燃燒產生的氮氧化物,比任何毒氣都更刺鼻。
“都別動!”老李的東北口音突然穿透混亂,“集裝箱要是塌了,誰都活不了!靠牆站!頂住床架!”
這話像盆冷水潑在眾人頭上。
有人開始摸索手電筒,光束掃過天花板的裂縫,那裏正不斷滲進風雪,帶著細小的金屬碎屑,像撒了把碎玻璃。
張涵順著光束看去,透過通風口,能看見百米外的炮兵陣地。
一門榴彈炮的炮管呈麻花狀扭曲,斷裂處噴出的火焰不是紅色,而是詭異的藍色,那是鋁粉燃燒的顏色。
同時,炮兵陣地也陷入混亂,相鄰炮位觀測員的望遠鏡摔在地上,鏡片裂成蜘蛛網狀,他對著對講機嘶吼:“中止射擊!重複,中止…”
但回答他的,是其餘炮位繼續發射的轟鳴。在戰爭機器的齒輪裏,單個炮位的故障隻是微不足道的齒輪脫落,其他火炮仍在按照既定射表傾瀉彈藥,彈道在空中交織成密網,隻是其中某條軌跡,永遠停在了發射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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