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槍冷待夜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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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愈發濃厚,濃稠得像凝固的硝煙,與炮擊後殘留的煙塵混作一團。
張涵後背抵著濕漉漉的壕壁,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單兵生存守則”,餘光卻不受控地瞥向防線上的異樣。
下午243分,兩道白色身影從後方蜿蜒的交通壕匆匆出現,那身刺眼的雪地迷彩布料邊緣沾著新鮮泥點,偽裝布裹著的鋼盔連通氣孔都仔細遮蓋,這種過度謹慎的裝束,絕非尋常換防部隊。
高幫作戰靴踩進積水時,他們刻意用前腳掌發力,靴底橡膠無聲地擠壓著水麵,把腳步聲藏在周圍士兵的聊天聲、裝備磕碰聲裏。
左臂上的“第21憲兵營”臂章呈倒梯形,底色是啞光黑的金屬板,邊緣切割出銳利的斜角,正中央是兩枚交叉的鍍鉻步槍,步槍交叉處疊加著浮雕質感的憲兵盾牌徽章。
張涵眼冒紅光,嫉妒使人麵目全非,他向來反感這等特殊待遇。
瞧那臂章,金屬的光澤與觸感,與他們那布質的形成鮮明對比,分明是特權的象征。
同樣是戰場徽章,一個是用螺絲鉚在衣襟的審判者標記,一個是被汗水浸透的勞工符號。
高個子憲兵徑直走進碉堡中,矮個憲兵則留在防線中段,背靠壕壁站定,雙腿微分呈標準警戒弓步,膝蓋微彎,重心落在前腳掌。
他手中的81式步槍橫在胸前,槍管斜指上方,食指虛搭在扳機護圈外,每隔十幾秒,他就調整一次槍托位置,金屬槍托撞擊肋骨發出輕響,另一隻手反複摩挲槍管散熱孔,確認沒有積灰。
防線上的士兵們裝作若無其事,實則都在暗中觀察。
這種無聲的監視,比任何軍法條例都更能讓士兵們繃緊神經。
憲兵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臂章上的鮮紅不隻是顏色,更是戰場最高裁決權的象征。
根據合眾國的戰場條例,憲兵有權對任何疑似畏戰、逃跑的行為進行當場處決。
無需冗長的審訊,不必等待上級命令,在這硝煙彌漫的戰壕裏,他們的槍口所指,便是軍法的最終審判。
這種懸在頭頂的威懾,讓每個士兵都在心底反複確認:自己的每個動作、每句言語,都可能成為生死分界線。
防炮洞的防水布簾突然被掀開一道縫,老李探出半個腦袋,眼角的淚痕混著泥汙,在臉上劃出兩道白痕:“小張,看來是真要開打了,閻王爺都派上來了。”
“踏上前線那天,咱們就該有這個覺悟。”張涵收回目光,從來沒有戴過鋼盔的他,隻感覺脖子有些發酸,冰涼的金屬勒進後頸,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再慘能比臨海市的平民自衛軍慘嗎?
好歹他們手上還發了武器,當時十幾萬平民是拿著冷兵器跟感染者麵對麵廝殺,那種絕望才是真正的絕望。
張涵記得,有一個在平民自衛軍裏督戰的警察,手裏的工兵鏟都劈得卷了刃。
而眼前那隻感染者毫不理會,拿著手上的水果刀,和警察就這麽你一刀、我一刀地互砍著。
周圍的感染者和平民不斷推搡、擠壓,把雙方死死困在原地。
老李抹了把臉,目光空洞地望著那道白色身影:“小張啊,你說咱們打完這仗,還能有幾個人活著回去?”
張涵望著天邊逐漸暗沉的雲層,記不清這是老李第多少遍問這個問題了。
現在已經是下午接近4點半,黑夜即將到來。
如果感染者真的將於今晚發起進攻,說句不好聽的,能活下來幾個人,這得靠天注定。
就像臨海市那場暴雨夜,閃電照亮的街角,有人被撕碎在血泊裏,有人抱著孩子躲進發臭的下水道。
生死從來都不是握在自己手裏的,不過是命運隨手拋下的骰子。
每個人都是押上全部身家的賭徒,而骰子落地前,誰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碾碎的塵埃,還是僥幸存活的例外。
“所有人開始過來領取實彈。”班長大個的吼聲撕破死寂,他和那名高個子憲兵從碉堡中抬著一個木製彈藥箱合力走出,箱體底部因受潮而發脹變形。
“完犢子了...真要開幹了。”老李渾身一抖,提著步槍顫顫巍巍的弓著腰,從防炮洞中爬出,膝蓋不受控製地打顫,像兩根快要折斷的枯枝,每挪動一寸都要靠手肘在洞壁上拚命借力:“這子彈一領...咱們就沒回頭路了...”
壓抑的戰場氛圍就如同緩慢陷入泥潭中的求生者,越是掙紮,黏稠的恐懼便越將人向下拽扯。
即便戰鬥尚未開始,脆弱的神經已在無聲的窒息中瀕臨崩斷。
張涵把步槍往肩上一甩,跨步上前,一把扣住老李肘彎,指尖狠狠掐進對方麻筋:“瞧你這點出息!發子彈是讓你保命的,不是讓你當縮頭烏龜!”說著猛地一拽,老李踉蹌著往前衝,差點摔在泥濘裏,“站直了!”
不遠處,米泉勇整個人縮在戰壕角落,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痂,他脖頸緊繃,肩膀高高聳起,仿佛要把自己團成一顆子彈都打不穿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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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涵抓住他後頸衣領的刹那,另一隻手直接卡進對方腋下,膝蓋抵住對方後腰猛地一頂,動作凶狠得像拖起一袋沙袋:“聾了?給我站起來!”
米泉勇被張涵拽著後頸衣領提離地麵時,整個身體像被釣起的魚般劇烈扭動,還以為是感染者發起進攻了。
“放開我!我不想死得那麽慘!不想!不想!”
他呼吸急促到近乎窒息,雙臂瘋狂揮舞,拳頭無意識地亂捶,其中一記擦著張涵下巴掠過,腰部猛地發力弓成蝦米狀,借著慣性從對方手中滑脫,整個人跌坐在滿是碎石的壕溝裏,卻仍手腳並用,拚命往防炮洞退去。
張涵怒不可遏,狠狠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力道大得讓米泉勇整個身子往前撲去:“領子彈了,跑個屁呀!感染者還沒來,你先把自己嚇死?”他喘著粗氣,看著米泉勇狼狽的樣子,心裏清楚這粗暴的舉動既是惱怒,更是在為自己囤積活下去的希望。
隻盼著真打起仗來,這些被他拽起來的人能念著這份情分。
張涵低著頭排隊時,小心打量著被放在地上的彈藥箱,彈藥箱用厚實的木板製成,表麵塗著一層暗綠色油漆,邊緣包著鐵皮,箱體四角有金屬加固。
箱子上用紅色字體醒目標注著彈藥種類和規格:“7.62x39 穿甲彈,1100 發”。
箱子被掀開,露出裏麵整整齊齊碼放的彈藥,子彈以十發為一組,用彈橋串聯,再用油紙包裹。
油紙微微泛黃,帶著一股淡淡的油墨味,映著子彈銅色彈殼閃著冷光。
大個班長蹲在箱旁,粗糲的手掌探進箱底,拿出十組彈夾:“每人100發,打光了自己去碉堡領。”話音未落,彈夾已拍在老李掌心。
老李眼神呆滯,手指機械地收攏,剛把彈夾塞進戰術背心,其中一組便從腋下滑落,"啪嗒"墜入戰壕泥漿。
“對…對不起哈。”老李渾身一抖,慌忙彎腰去撿。
餘光裏,高個憲兵的軍靴已踩住彈夾邊緣,鋥亮的靴尖碾進泥裏。
“小事情別那麽緊張。”憲兵俯身撿起彈夾,指尖捏著油紙轉了半圈,泥漿順著紙縫滲進彈夾縫隙:“領了子彈,好好幹。”他嘴角揚起僵硬的笑,將彈夾遞到老李麵前,故意蹭過老李顫抖的手背,“向前走能活,往後退。”他頓了頓,拇指敲了敲自己的步槍槍管,“老子的子彈比感染者的牙尖。”
老李沉默著接過彈夾,在迷彩褲上反複擦拭。
油紙包裝被磨得發亮,露出凹凸的彈殼紋路,他卻始終盯著自己發抖的手指,仿佛那上麵爬著看不見的蟲子。
“媽的,耀武揚威,等崩潰了,你就看你背後挨不挨槍子?”張涵麵色陰沉,心中暗道,盯著老李顫抖的背影,直到對方佝僂著退開。
“一樣是100發,晚上真打起來的話,跟著重機槍曳光彈指引的方向打就行了。”班長低頭將子彈遞到張涵手上
“是,班長。”張涵彎腰接過彈夾,短短兩天相處,他知道這人說話直來直去,有什麽說什麽,從不彎彎繞繞。
而憲兵截然不同,當兵的在前線拿命拚殺,而這些憲兵卻像禿鷲般死死盯著他們的後背,隨時準備俯衝而下。
這種天生對立的身份,讓張涵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厭惡。
十組彈夾沉甸甸地壓在掌心,油紙接縫處的蠟漬蹭在虎口,微微發黏。
張涵正要往戰術背心塞,瞥見高個憲兵正用槍管輕點彈藥箱邊緣,油漬順著木紋緩緩暈開。
“好好活著。”憲兵突然開口,陰測測的說道,“別讓子彈喂了狗。”
張涵臉上堆起笑:“放心吧,我槍法準著呢。”
心裏卻暗罵:“狗娘養的,真打起來老子第一個崩了你。”
而至於為什麽等憲兵到了才分發子彈,張涵心裏極為明白。
戰壕裏的子彈既是殺敵的武器,也是致命的誘惑。
在生死一線的戰場上,當滿手實彈的士兵被恐懼攥住心髒,拋棄理想、變成隻求活命的逃兵。
別懷疑,亡命之徒一旦攥緊武器,任何阻擋他們生路的身影,都會成為準星下的活靶子。
槍口不會分辨軍裝顏色,子彈也不在乎阻攔者是誰,在活下去的執念麵前,一切阻礙都隻有被擊碎的結局。
隻有等憲兵帶著那股令人膽寒的威懾力到場,用他們隨時準備扣動扳機的槍口,死死鎮住每一個可能動搖的念頭,才能確保彈藥分發下去不會成為潰逃的導火索。
另一方麵,若在夜晚開戰時再分發子彈,那不是臨陣磨槍,而是要命。
此刻提前分發,看似多此一舉,實則是用憲兵的威懾力,將每一顆子彈都變成士兵們與陣地共存亡的契約。
“小張,我怎麽感覺現在連多呼吸一口空氣都是一種奢侈。”老李佝僂著背又鑽回防炮洞,再次點起了一根香煙。
“因為你能感覺到死亡的來臨,你卻無能為力。”張涵語氣平淡,指勾住彈倉卡扣猛地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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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枚空包彈“嘩啦”墜地,在積水裏迸濺出細碎的水花,黃銅彈殼相撞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多吸幾口氣吧,趁著空氣中現在的硝煙味還不濃。等會兒該聞血腥味了。”張涵繼續說著,垂眸將裝有高密度鎢合金彈頭的56式彈橋側麵的凸起對準彈倉卡槽,手腕發力往前一推,金屬與金屬精準咬合時發出細微的“哢嗒”輕響。
拇指抵住彈橋尾部的平麵,借著腰腹轉動的力量猛地下壓,十發子彈在彈簧的擠壓下瞬間入膛,彈倉蓋閉合的震顫混著金屬碰撞聲順著槍身傳到掌心,虎口處因為用力過猛泛起陣陣麻意 。
老李的視線瞬間被空包蛋刺眼的金屬反光吸引住,彈體在泥漿表麵打著旋,像極了他胸腔裏那顆不受控地劇烈跳動的心,一下又一下,慌亂得沒有章法。
空包彈仍在地上不停旋轉,泥漿漫過彈體棱角,漸漸吞噬掉最後的金屬光澤。
當最後一絲反光消失在黏稠的泥中時,老李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這空包彈,看似完整,卻徒有其表,隻能發出虛張聲勢的聲響,在真正的危險麵前,連半分抵擋之力都沒有。
“人活一世,誰見著閻王爺不犯怵?腿肚子打顫歸打顫,牙可不能鬆。”張涵從褲兜摸出個皺巴巴的煙盒,捏出一根壓得扁塌的煙,先用拇指反複捋直,再叼在嘴上用牙齒輕咬調整角度。
“自己先撂挑子躺平了,老天爺來了都沒轍。你比我多吃幾年飯,這點道理,心裏門兒清。”
打火機擦了七八次才迸出火星,他慌忙用右手罩成弧形擋風,火苗仍被穿堂風刮得左右搖晃,煙紙邊緣燒出幾個焦黑的窟窿才勉強點著。
“話是這麽說,可將對岸那些要命的玩意,比閻王爺都還恐怖!”老李深吸一口,煙屁股因用力過猛凹進去一塊,含糊道。
“那你要這麽想,我沒轍。”張涵蹲了下來,一隻手抱著步槍,一隻手夾著煙。
“操,你小子……”老李踹了踹張涵的軍靴,濺起幾滴泥水:“真要跟它們拚個魚死網破?”
張涵抱著步槍輕晃,保險栓“哢哢”響:“不然呢?前有吃人的感染者,後有拿咱們當炮灰的憲兵隊,這兩頭哪頭會跟你講人情?退?往哪退?退一步就是被碾成肉泥!”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彈橋都壓滿了,總不能當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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