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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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征召師後方,山林中的風雪刮得更加猛烈。
大片雪花斜斜掠過天際,先是在枯黃的草尖凝成霜花,繼而順著草莖堆疊成蓬鬆的雪錐。
幾棵老鬆在狂風中劇烈搖晃,樹杈間,三隻灰鬆鼠緊緊扒著粗糙的樹皮。
它們蓬鬆的大尾巴幾乎炸開,細瘦的後腿因寒冷和恐懼微微發顫,圓溜溜的眼睛緊盯著山穀內的混亂景象。
其中一隻鬆鼠突然用前爪捂住臉頰,胡須隨著劇烈的呼吸不住抖動,另兩隻則把自己團成毛球,試圖躲進枝葉縫隙裏,卻仍止不住好奇地探出腦袋張望。
“立即後撤!誰敢越線,子彈不認人!”
憲兵上尉目光凶狠的掃視眾人,可膝蓋卻在戰術護膝下微微打晃。
這是他軍旅生涯第一次直麵如此規模的潰逃潮,後方湧動的人像黑色的浪,幾乎要漫過他身後的步戰車。
“放我們出去!你們憲兵躲在後麵裝什麽威風?”一名滿臉泥汙的列兵從人群中擠出來,扯著嗓子喊道,“有本事自己上戰場打感染者,攔我們算什麽能耐?等感染者來了,看你們還能不能這麽橫!”
“兄弟們,別聽他嚇唬人!”躲在人群後方的中士推開身邊的人,揮舞著手臂煽動道,“他們就三百人,咱們上千人還怕他們?要是敢開槍,咱們就衝上去拚命!我就不信,他們真敢向自己人開火,到時候我們一舉報,這可是赤裸裸的屠殺,他們擔得起責任嗎?”
朱大常手臂緊緊架著湯向榮的腋下,兩人在擁擠的潰兵潮中寸步難行。
前方500米處的環江大道清晰可見,柏油路麵被車燈照得發亮,這是此刻眾人眼中唯一能通往生路的通道。
相較於兩側被積雪完全覆蓋的山林,這條平坦的道路無疑是最佳選擇,即便它此刻被重重封鎖。
三百多名憲兵呈扇形分布在道路中央,戰術手電的光束在人群中交錯掃動,道路兩側的兩輛92式輪式步戰車虎視眈眈。
路中間用沙袋堆起簡易工事,五挺重機槍的已經上膛。
副射手肩膀死死抵住彈鏈箱,防止箱體在晃動中移位,手指緊緊勾住彈鏈節。
主射手把臉頰直接貼在冰冷的槍托上,脖頸保持僵硬的角度,食指第一關節扣進扳機護圈。
兩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隨時可能響起的槍響。
憲兵中軍銜最高的少校仍試圖安撫道:“各位冷靜!指揮部已經安排了支援!預計10分鍾內抵達,請大家返回陣地!”他的聲音被寒風扯得斷斷續續,很快淹沒在潰兵們的叫罵聲中。
“少騙人了!支援在哪裏?”一名臉上纏著繃帶的士兵揮舞著拳頭,“老子在前線感染者倒是見了不少,援兵一個沒瞅見,讓他們自己去打感染者!就知道讓我們送死是吧?”
“就是!等支援來了,我們早都喂感染者了!”
此起彼伏的叫罵聲裏,人群開始向前推搡,前排的憲兵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槍口微微上揚。
這就是逃兵,任憲兵軍官如何聲嘶力竭地勸說,如何拍胸脯保證支援馬上就到,都無法動搖他們分毫。
他們那被戰爭徹底擊碎的鬥誌,早已無法挽回。
隻剩下胸膛中那顆還在“撲通撲通”跳動的心髒,無聲證明著他們還算是個人,還掛著士兵的名號。
湯向榮的步槍槍托已經在雪地上拖行了許久,防彈衣像一塊巨石墜在身上。
經過兩公裏的奔襲,他的腳步虛浮,每說一個字都要大口喘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大常...咱們要不從旁邊的山林繞出去吧,堵在這裏根本不行啊,那些憲兵不可能放我們出去的...”他的嘴唇幹裂出血,臉上滿是汗水和泥汙混合的痕跡。
朱大常一手緊握步槍,保險栓已經打開,另一隻手死死架住湯向榮的胳肢窩:“怎麽跑啊?”他用槍管指了指兩側,“樹林和草叢全被積雪蓋住了,一腳踩下去可能就是陷阱。根本分不清方向,進去就出不來!”
“留在這兒就有活路?”湯向榮突然抬起頭,麵色灰暗如紙,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瀕臨崩潰的顫抖,“班長跑的時候連句招呼都不打!現在憲兵的槍口對著我們,感染者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你告訴我怎麽活?”
“我他媽能怎麽辦?”朱大常惱怒地甩開他的手,見湯向榮晃了晃要摔倒,又立刻伸手扶住,“往山上爬?你看看那斜坡!”他指著近乎垂直的山體,“40度的冰坡,爬三步滑兩步!除非你長了防滑爪,不然上去就是找死!”
這個被村民叫做胡風穀的地方,兩側斜坡近乎垂直地聳立著,高度足有三四十米。
已經有潰兵嚐試攀爬。他們扒著灌木根係或凸起岩石向上挪動,但隻要踩滑一步,就會順著斜坡翻滾而下。
雪層下暗藏的枯枝戳進皮肉,凸起的岩石撞得人骨頭生疼。
有人摔在半坡的灌木上,被枝椏勾住才勉強停住,疼得直抽氣;有人一路滾到坡底,癱在雪地裏半天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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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下的情況完全無法判斷。
一腳踩下去,可能陷入鬆軟的雪窩,也可能磕在堅硬的岩石上,更糟的是踩空掉進暗坑。
摔下去的人發出痛苦慘叫,可呼嘯的北風很快就把聲音吹散。
麵對憤怒的逃兵,憲兵們在指揮下緩緩後退,盡量不與其發生衝突,隊列始終保持整齊,他們手持槍械,卻將槍口微微上揚,不敢隨意指向潰兵。
即便擁有重火力優勢,可每個人都清楚,稍有不慎就會點燃衝突的引線。
潰兵的人數早已超過一千,後方還不斷有人湧來。
一旦交火,人數呈劣勢的憲兵絕對吃虧。
前排士兵每後退一步,都要迅速與身旁戰友確認間距,確保防禦陣型穩固。
“穩住!別亂!”上尉的喊聲在推搡的嘈雜聲中顯得微弱。
憲兵與潰兵維持著微妙的距離,既不貼近引發攻擊,也不疏遠喪失威懾。
兩側步戰車同步緩慢後移,車載機槍隨著人群動向轉動,時刻保持警惕。
後方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幾名憲兵正快速拆解重機槍,將槍管、彈鏈箱和三腳架分批拖拽,趕往後方重新構築陣地。
“這場貓鼠遊戲,是時候結束了。”憲兵少校掀開步戰車艙蓋,攥緊對講機貼在耳畔,電流雜音中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
目光掃過潰兵隊伍裏幾個舉著拳頭叫囂的身影,凍得發青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等友軍抵達,這些逃兵將被重新武裝,作為先頭部隊撲向感染者肆虐的陣地。
至於反抗?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不過是螳臂擋車,自尋死路罷了,一群逃兵,怎麽能跟機械化部隊所抗衡?
少校摩挲著腰間的配槍,此刻他必須耐著性子安撫,對講機裏每傳來一句援軍臨近的通報,都讓他攥緊槍柄的手更加用力。
等局勢逆轉,軍法的槍口絕不會再偏移半分。
三四分鍾的僵持裏,逃兵隊伍中,幾名基層軍官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他們都是軍校畢業的高材生,起初被恐懼裹挾著盲目奔逃,此刻冷靜下來,終於將憲兵的攔截、對講機裏反複播報的"援軍將至",與戰場上那些不成文的規矩串聯起來。
“想拖延時間是吧?我就看一發生交火,怎麽拖延時間?”一名中尉壓低聲音喃喃自語,悄然向後退了半步,將自己藏進潰兵組成的人牆縫隙間,隻露出一截黑洞洞的手槍槍口。
5.8毫米手槍彈雖然受製於彈殼內有限的火藥裝藥,威力遠不及步槍彈。
近距離即便擊中要害,也未必能瞬間放倒穿防彈衣的憲兵。
可方才試舉步槍時,槍托卻被潰兵們擠在軀體的縫隙間動彈不得,槍管還不斷磕在旁人的鋼盔上,連基本的瞄準都無法完成。
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了,隻要槍響,肯定會有人下意識跟著開槍,一場混亂在所難免。
那些早就紅了眼的潰兵,會把子彈射向任何移動的目標,根本不會分辨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過去並肩作戰的袍澤,此刻都會變成擋在槍口前的障礙物。
隊伍擁擠得密不透風,在風雪中推搡晃動。
每一次身體碰撞,都讓他手中的槍管大幅度偏移,瞄準憲兵頭盔的準星跟著劇烈晃動,好幾次即將扣動扳機,都因為突如其來的推搡而錯失機會。
“滾開,沒腦子的東西,死到臨頭了,還在被人家溫水煮青蛙呢!”他猛地踹開身前兩個抱頭瑟縮的士兵。
兩步跨上積雪覆蓋的土坡後,終於從兩名逃兵交錯的腦袋縫隙間,捕捉到最前排憲兵上尉的側臉。
與其成為任人宰割的棄子,不如賭上這一槍,在憲兵隊反應過來前撕開突圍的口子。
“砰砰”兩聲槍響,正在枝椏間觀察潰兵動向的三隻鬆鼠,細小的前爪驟然鬆開樹皮。
它們立起不足巴掌長的身軀,粉色鼻尖急促翕動,灰褐色毛發因恐懼炸成絨球,順著樹洞縫隙閃電般鑽了進去,隻留下幾片被尾巴掃落的鬆針,在寒風中打著旋兒飄落。
那名上尉不知是走了狗屎運,還是幹什麽?
子彈擦著鋼盔邊緣飛過,帶起的火星迸濺在他側臉,燙得皮膚瞬間紅腫。
可這枚失去準頭的子彈並未就此停歇,發生跳彈後,以刁鑽的角度斜紮進他身後一名憲兵的脖頸。
盡管經過反彈,5.8毫米手槍彈依舊保持著足以致命的動能,彈頭撕裂頸側動脈的瞬間。
憲兵身體後仰,喉管裏發出類似被掐住般的“呃”聲。他雙手死死捂住脖頸,指縫間立刻滲出汩汩鮮血,動脈噴濺的血柱順著指縫往外湧,隨著他劇烈顫抖的動作,血滴甩落在周圍的雪地上,暈開點點暗紅。
失去支撐的65公斤軀體直直向後傾倒,背部重重砸在身後憲兵身上。
後方憲兵被這股衝擊力撞得踉蹌後退,腳跟在結冰的地麵打滑,兩人糾纏著向後跌去,連帶拽倒旁邊的士兵。
周圍憲兵呆立當場,有人臉色煞白,有人握槍的手止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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潰兵隊伍先是猛地一滯,隨即在基層軍官的嘶吼中爆發出騷動。
“衝!趁他們亂了!”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中,不知誰打響了第二槍。
憲兵上尉臉色瞬間煞白,顫抖的手指摸著鋼盔上的擦痕,突然驚魂未定地喊道:“開火!都他媽給我開火!”
前排潰兵和憲兵離聲源最近,兩排步槍同時舉平。
潰兵歪斜的鋼盔帶子卡在耳後,盔體隨著急促呼吸晃蕩,整張臉被硝煙熏得黢黑,即便匆忙用雪水洗過,眉骨、鼻翼仍嵌著洗不淨的火藥殘渣。
而對麵的憲兵雖然軍容齊整,保持著站姿,防風鏡後的雙眼卻布滿血絲,頭盔帶子因長時間佩戴在臉頰壓出紅痕。
二十米的對峙線上,食指同時下壓,金屬擊錘撞擊底火的脆響此起彼伏。
士兵們混著白汽的粗重喘息,裹挾著雪粒炸開。
這場景與19世紀的排隊槍斃如出一轍。
同樣整齊的戰線,同樣待宰的血肉之軀,隻是火槍換成了自動步槍,鉛彈變成了高速穿甲彈,而死亡的效率,比百年前更甚。
前排士兵幾乎在同一瞬間中彈,7.62毫米子彈貫穿憲兵軀體時,防彈衣被巨大動能撕開豁口,後背炸開的血霧在空氣中凝成細密的血珠。
5.8毫米子彈穿透潰兵身體,在後背燙出焦黑的貫穿傷,破碎的血肉混著彈片飛濺而出。
一名憲兵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按住大腿上不斷噴湧的動脈傷口,溫熱的血柱染紅了右側戰友的作戰褲。
他剛要開口求救,後背就被持槍推進的士兵抵住,"別他媽擋路!"
話音未落,新一波子彈就穿透了兩人的軀體。
瀕死的潰兵在雪地上劇烈抽搐,腹部被5.8毫米子彈撕開的傷口裏,斷裂的腸子正被身後士兵的軍靴反複碾軋。
"別踩...求你..."他的哀求變成含混的嗚咽,破碎的內髒在軍靴下擠出淡黃色的漿液。
凍土被腦漿與鮮血浸染成暗紫色;尚未斷氣的士兵捂著前後貫通的傷口踉蹌後退。
後排士兵踩著同伴的屍骸頂上前,狹窄山穀裏槍管幾乎懟著對方防彈衣開火。
這批原本作戰意誌被摧毀的潰兵,在麵對同伴切斷了自己最後的退路時,爆發出了少有的鬥誌。
而憲兵卻也死守陣地,不退一步,雙方的傷亡在急劇增加。
雪地上的屍體越堆越高,活著的人踩著同伴溫熱的屍體繼續突進,人命在這裏已經成為了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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