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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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光昏昏沉沉,燈泡大概是用了太久,燈絲發出來的光都帶著點晃悠的倦意,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貼在斑駁的牆麵上。
張涵的掌心還貼著林雨霏的後背,他沒敢說“都會好的”這種空話。
畢竟在看得見的廢墟和看不見的糧荒裏,這種安慰比玉米糊還糙,說了像是在敷衍。
倒是林雨霏先直起身,飛快蹭了蹭眼角,抓起茶幾上的牛奶盒,仰頭又喝了一大口“你看我,說著說著就沒出息了。以前總嫌連山市的夏天太潮,現在倒好,想潮都沒機會,身上的汗剛冒出來,風一吹就幹成鹽粒了。”
“過去的事就沒必要提了。”張涵把剩下的雞蛋剝了殼,遞到她麵前。
蛋黃沒完全熟透,泛著點溏心。
林雨霏卻沒接,手指蜷了蜷,轉身去收拾茶幾上的碗筷。
空碗裏還沾著玉米糊的殘渣,她拿起來摞好,聲音輕輕的“我心裏堵得慌,不想吃了。”
說著就端著碗筷往灶台走,擰開暖水壺蓋的動作都放得很輕,倒出的熱水少得剛沒過碗底,連盆底都沒蓋滿。
本就脆弱的城市供水管道早全凍住了,現在用的水都是融雪。
接雪、化雪都得費功夫。
除了那些在工作中要維持點體麵儀容,偶爾能奢侈燒點水打理自己的人,大多數平民已經近半月沒好好打理過了。
洗次澡得用多少水?
夠融滿滿三盆雪,夠煮兩鍋能填肚子的玉米糊,還夠早晚各擦一次臉、漱三次口,沒人舍得把活命的水浪費在這上麵。
“叮咚”
手機忽然亮屏,發出震動。
張涵拿起一看,頂端彈出的推送帶著官方紅標壁水市人民政府關於有序組織城內難民撤離的通告。
他點進去,字裏行間透著不容置疑的冷硬,核心內容像冰錐紮眼。
1 撤離對象為全市無固定住所、無物資儲備的難民,需在三日內到指定站點登記,逾期不再受理。
2 自願撤離者可憑登記憑證領取三日份壓縮餅幹及一瓶飲用水,統一搭乘轉運車前往外圍安置點,安置點物資按人頭定量發放,不接受額外申領。
3 拒不撤離或逾期未登記人員,自通告發布第四日起,政府將停止一切物資補給,且不再安全庇護,後續生活及安全問題自行承擔。
4 撤離過程中嚴禁攜帶易燃易爆物品、超過101novel.com公斤的行李,若發現私藏糧食或物資,將取消撤離資格。
“政府看來也是供養不起了。”
張涵若有所思的放下手機。
聽著是比待在最前線的的壁水市強,可誰知道轉運路上要走多久?
三日內登記、領三日份餅幹。
分明是掐著時間算,多一口糧都不肯多給,萬一堵車、遇著流民搶物資,這點吃的撐不了兩天。
再說後方接收的城市,說是“定量發物資”,可那麽多難民擠過去,物資夠不夠分?
會不會到了地方,又要排隊搶糧,甚至比在壁水市還難活?
至於“三日登記”“限量餅幹”“取消資格”這些硬規矩,也是怕亂。
要是不限時間,難民拖著不走,糧食耗得更快;要是多給糧,手裏的庫存根本撐不住。
如果不設懲罰,有人私藏物資、鬧著不肯配合,撤離隊伍一亂,指不定還會引發哄搶,到時候想轉都轉不成。
說到底,這政策不是“管”,是“扔”。
把壁水市扛不動的擔子,往後方城市挪,能挪走一個是一個,能減輕一點是一點。
“雨霏,像你們這種在區政府的臨時工,算難民嗎?”
張涵翹著二郎腿,手下意識摸向口袋,想掏煙,卻隻碰到空蕩蕩的布料,才想起煙早在前線就斷了。
林雨霏沒抬頭,手裏的抹布還在碗底轉圈,玉米糊的殘渣粘在布上,得用力蹭才能掉,聲音輕悠悠的,帶著點沒太在意的茫然
“不算吧?我們算臨時居民,好歹還幫著政府做事,對城市運轉多少有點用。”
她還沒明白張涵問這話的意思,隻以為是隨口閑聊。
“政府快扛不住前線的壓力了,要強行轉運難民了。”
張涵歎了口氣,把翹著的腿放下來“這些人留在城區也是隱患,真等仗打過來,亂起來根本沒法管。往後運走,好歹能有條活路。”
林雨霏手裏的抹布猛地頓住,睫毛上還沾著點水汽,眼神發愣“強行轉運?那往哪兒運啊?”
“這不是我們操心的,顧好自己就行。”
張涵站起身,走到裏屋,末了,又交代道“明天你起來的時候記得叫我,我怕睡得太安穩,起不來。”
“好哦。”林雨霏把抹布往搪瓷盆裏一撂,手背在旁邊半幹的藍布桌布上擦了擦“你放心,肯定不會讓你遲到的。畢竟是去新單位第一天報道,可不能給人留壞印象。”
“多謝了。”
“砰”的一聲,隔間的木門被輕輕帶上。外麵洗碗的水聲、抹布摩擦瓷碗的聲響頓時輕了不少,像被隔在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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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涵靠在門後,沉默了幾秒,手伸到門把手上,下意識地轉了半圈,把門鎖上。
門板冰涼的觸感傳來,他心裏那點莫名的躁動才平息了些。
說實話,不想對林雨霏動心思是假的。
尤其是林雨霏說起從前,眼圈紅著趴在他肩頭抽泣的模樣,難免令他心生愛憐之意。
可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狠狠掐滅在心裏。
他太清楚眼下的處境了。
自己的公務員身份還懸在半空,像根沒紮穩的蘆葦。
今天下午從登記點回來,中士話裏有話地提過,盯著你這個崗位的人,不知多少,個個都盯著別人的錯處,就盼著誰先出岔子,好把位置搶過去。
萬一他現在表露出半分心思,林雨霏順著台階下,轉頭又把這事翻出來做文章呢?
說他用崗位換私情,或是幹脆反口告他騷擾,在現在這節骨眼上,誰會聽他一個還沒轉正的人的辯解?
政府的人隻看“影響”,隻要沾了“作風”倆字,先把他撤了再說。
甚至會有最壞的結果,要是這姑娘收到別人教唆,拿一份穩定工作當餌料,把他的“行為”捅到領導層。
說他試圖用身份脅迫自己發生關係,那他在前線拚著命、挨過槍子掙來的安置資格,就全成了別人的嫁衣。
到時候他不僅工作沒了,還得背著“作風不正”的名聲。
盡管是災難時期,日常秩序雖受影響,但國家的律法不僅沒鬆,反而比平時更嚴苛。
社區公告欄裏每天更新的警示通告、物資登記處牆上貼滿的法規條文,連給居民發救濟糧時,警察都會反複叮囑“現在犯事,處置隻重不輕”。
尤其是涉及女性權益的事,更是零容忍,不管是言語冒犯還是行為越界,隻要被舉報核實,從調查到處罰都快得很,沒有半點通融的餘地。
這年月,日子難捱,不少人陷在絕望裏容易走極端,強奸案例本就比平時多。
也正因如此,律法對這類行為的打擊更狠,一旦查實,不光可能被拉去前線當炮灰,連帶著家裏人想申請任何政府幫扶,都會被直接駁回。
女性本就比男性更受保護。
張涵曾經看過一個街頭采訪的視頻,記者問律師“男女互推算不算家暴”,律師直接說“優先保護女性,隻要女方說受威脅,先出保護令”。
還有個案例視頻,男的在公司跟女同事爭項目,吵急了說了句“你怎麽這麽軸”,女的提了“職場騷擾”,公司先把男的調去了邊緣部門,查都沒查兩句。
最讓他記著的是個科普視頻,講性侵案取證的,說“女性陳述隻要邏輯通,就算沒直接證據,也會優先采信”,下麵評論全是“就該這樣,女性太難舉證了”。
他當時還點開評論區吵過,說“那要是男的被冤枉了呢”,結果沒一會兒就被一堆人懟。
“你懂什麽?女的體力比男的弱,真遇上事根本反抗不了,不多護著點怎麽行?”
“就是就是,女人就該供著,我們男人受苦受累,賺的錢就該給女人花。”
後來又刷到個講曆史的視頻,說以前女的連選舉權都沒有,找工作要被問“會不會很快結婚生子”,現在法律往女性那邊偏,是在補以前的虧空。
但戰爭時期偏袒女性,張涵卻覺得無可厚非。
畢竟女性看著光鮮,但還得承擔生育、哺乳等特殊生理階段的壓力。
國家需要女性去繁衍人口,人要往下續,日子要接著過,全靠女人把孩子生下來、拉扯大。
要是連她們都護不住,沒人願生孩子,也沒人能把娃養活,過不了幾年,這地方就空了。
所以法律多給點保障,不是偏私,是知道她們扛著“續後”的擔子,又受著生理的罪,不幫襯著,她們撐不住,這日子也撐不下去。
“唉,睡覺!就算肚子裏的饞蟲再怎麽叫著想吃肉,也得先憋著。”張涵把棉被往上拉了拉,下巴抵著軟乎乎的被麵,“手裏還沒實權,不敢瞎折騰,等把位置坐穩當了,再慢慢鬆手腳也不遲。”
床鋪軟得有些晃神,還有著一股女性特有的味道,比他在前線蜷過的戰壕、臨時點的硬板床舒服太多。
盯著天花板上的黴斑,心裏又過了遍數。
真要是因為“顧小頭”亂了分寸,把後半輩子的安穩“大頭”給賠進去,那才是腦子進水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富在深山有遠親,貧居鬧市無人問”。
男女之間這點事,又何嚐不是如此?
你窮得叮當響,連自己都顧不住的時候,誰會多看你一眼?
可等你有了地位、有了能耐,不用費心思琢磨,願意靠近的女人自然少不了。
你甭管她是不是真心,就說好不好吃?香不香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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