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尖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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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楊峰的質問,吳奎滿心悲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雙腿一軟,痛苦地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臉龐,肩膀微微顫抖,雖沒有發出聲響,可那壓抑的抽泣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他的內心,又何嚐不是被無盡的悲痛所填滿呢?
    楊峰看到吳奎這般模樣,瞬間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過於激動了。他心中滿是懊悔,輕輕地拍了拍吳奎的肩膀,試圖傳遞一絲安慰。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又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寂靜。楊峰臉色驟變,沒想到在這看似戰鬥已接近尾聲的時刻,竟然還有戰事發生。他下意識地伸手,剛想去抓馬的韁繩,準備奔赴戰場。
    吳奎見狀,猛地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團長,您別擔心!我之前派人在前麵攔截那六七十名逃跑的鬼子了。您放心,他們插翅也難飛!”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槍聲逐漸稀疏起來。可楊峰還是放心不下,轉頭對著黃四狗命令道:“你趕緊過去帶人瞧瞧情況。”
    黃四狗瞧了瞧眼前被屍體鋪滿的道路,知道那輛三輪摩托車根本沒法行駛,便拉過旁邊的大洋馬,利落地翻身上馬。這大洋馬性子烈,似是對新主人有些不服氣,仰頭嘶鳴一聲。楊峰見狀,上前拍了拍它的屁股,這大洋馬這才撒開四蹄,如離弦之箭般向前飛奔而去。身後,十幾名警衛連的戰士緊緊跟隨,揚起一片塵土。
    當他們趕到前方四五裏地外的戰場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戰後的狼藉。隻見鬼子已經被全部殲滅,一排長正帶領著戰士們打掃戰場。隻是,眼前的景象讓黃四狗心頭一緊,一排長帶來的50人,竟也犧牲了十多個人。
    原來,一排長他們從這邊趕來後,提前在有利地形設下埋伏,將馬匹留在了一條隱蔽的山溝裏,安排了一名戰士專門看守。待那夥狼狽逃竄的鬼子慌不擇路地跑過來時,他們果斷出擊,打了鬼子一個措手不及。這一場伏擊,徹底將這支後衛部隊給全殲了。戰士們想起之前戰鬥中犧牲的戰友,神情悲憤,懷著滿腔怒火,一個活口也沒留。就連那二十幾個負傷倒地、躺在地上呻吟的鬼子,也被他們毫不猶豫地用刺刀一一紮死。
    畢竟,部隊裏有著太多慘痛的教訓,那些負傷的鬼子,常常會趁人不備,偷偷拉響手雷,與近身的戰士同歸於盡。也正因如此,戰士們將楊峰的那句“隻有死的鬼子才是好鬼子”牢記於心,在戰場上堅決不給敵人任何可乘之機 。
    邢國棟遠遠瞧見黃四狗一行人趕來,臉上瞬間綻放出興奮的光彩,高聲呼喊著:“黃營長,快瞧瞧,小鬼子全都被咱們給收拾幹淨啦!”話音未落,人已快步迎上前去。
    黃四狗利落跳下馬,大踏步走向邢國棟,滿臉讚許地大聲說道:“邢排長,你們騎兵連可真是好樣的!實打實的英雄好漢!你們連長他們那邊,也消滅了100多個鬼子呢。這股鬼子的後衛部隊,算是被你們徹底包圓咯!”
    邢國棟聽了,滿臉自豪,隨即轉身,指著一具身著少佐軍服的鬼子屍體說:“黃營長,您瞅瞅,這家夥還是個少佐呢,腰裏還別著一把指揮刀,看著就不一般。”說罷,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接著道,“我想著,這把刀挺稀罕,待會兒準備送給團長,他肯定喜歡。”
    黃四狗聞言,湊近仔細端詳了一番,點頭稱讚道:“確實不錯,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好東西。團長見了,指定滿意。”
    兩人交談間,渡邊少佐那死不瞑目的模樣映入眼簾。他雙眼圓睜,仿佛還殘留著對死亡的不甘與恐懼。胸口處,兩三處觸目驚心的槍傷清晰可見,顯然是被衝鋒槍近距離掃射擊中,當場殞命。不遠處,渡邊少佐的那匹棗紅馬正被一名戰士牢牢抓住韁繩。這匹馬十分幸運,在激烈的戰鬥中竟奇跡般未被流彈擊中。
    此時,山溝裏負責看馬的戰士,也將其他馬匹悉數帶出。一時間,空曠的戰場熱鬧起來。士兵們手腳麻利地把繳獲的鬼子槍支彈藥,用繩子仔細捆紮好,穩穩放在馬匹背上。棗紅馬瞧見一下子多了這麽多同伴,似乎也安定下來,不再高聲嘶鳴。
    戰士們向來秉持著實用主義精神,戰場上但凡能用得上的東西,一律打包帶走。警衛連的戰士們也沒閑著,紛紛加入幫忙的隊伍,和騎兵連的戰友們一起,將能用的物資一股腦全放在馬匹上。隨後,眾人牽著馬,浩浩蕩蕩地往回走。
    邢國棟率領著士兵,押送物資歸來。一瞧見楊峰,他立刻快步上前,身姿筆挺,抬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堅定:“騎兵連一排長邢國棟,報告團長!逃竄的日寇已被盡數殲滅,共計72人,其中有一名少佐。這是他的指揮刀和軍銜。”說著,他雙手恭敬遞上。楊峰神色凝重,鄭重接過,高聲道:“大家辛苦了!”
    邢國棟的神情瞬間變得沉痛,繼續匯報:“此次行動,一排犧牲戰士14人,負傷6人 ,烈士們的遺體我已帶回。”話語落下,眼中滿是悲戚與痛苦。楊峰上前,輕拍他的肩膀,溫聲道:“他們都是英雄,你們也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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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邢國棟才注意到地上整齊擺放著騎兵連犧牲戰友的遺體,心頭猛地一震,雙眼瞬間通紅。當目光觸及李國賓的屍體時,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他和李國賓是同鄉,上次李國賓成為戰鬥英雄,他還滿心歡喜地祝賀,可誰能料到,僅僅片刻分別,再歸來時,兩人已天人永隔。
    而李國賓身旁,他的戰馬正虛弱地趴在地上,傷口處血跡斑斑。邢國棟望著這一幕,悲痛如潮水般將他淹沒,淚水決堤般不斷滾落。楊峰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亦是悲痛萬分,立刻吩咐騎兵連的獸醫前來救治戰馬。李國賓的戰馬似乎隻認邢國棟,若不是他在旁安撫,旁人還真難以將它帶走。
    騎兵連的傷亡情況令人痛心不已,又有好幾十人陣亡。原本140多人的隊伍,如今隻剩下不到六十人了。那幾個重傷的戰士,也因傷勢過重,沒能挺過去,相繼犧牲。好在受傷的十幾個戰士,衛生員及時為他們包紮好了傷口,暫時脫離了危險。
    望著犧牲的戰友,楊峰神色凝重,他深知,此刻戰事緊張,沒有條件為戰友們舉行隆重的葬禮。於是,他下令,在附近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將犧牲的戰友們就地掩埋。沒有棺材,一切從簡。楊峰站在新起的墳塋前,神情肅穆,帶領著全體戰士,向這些英勇獻身的戰友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在這片充滿硝煙與戰火的土地上,他們的英魂將永遠守護著這片山河 。
    戰友的離去,如同一把把沉重的鐵錘,狠狠地砸在戰士們的心間,悲痛的情緒在隊伍中彌漫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哀傷。楊峰目光緩緩掃過身邊這些疲憊不堪、滿臉悲戚的戰友,心中滿是無奈與感慨。此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部隊曆經苦戰,如今能投入戰鬥的兵力隻剩下不到500人了。戰士們體力嚴重透支,武器裝備也有所損耗,實在無力再對逃竄的敵人展開追擊。
    戰場上,繳獲的物資堆積如山。這些物資若是就這麽留在原地,無疑相當危險,很可能會被其他心懷不軌之人撿了便宜。思索再三,楊峰果斷下令:“炊事班的,就在這兒生火做飯,咱們不再追擊了。”戰士們聽到命令,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氣,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疲憊地開始休息。後勤人員則迅速行動起來,忙著找柴火、架鍋灶,準備生火做飯。
    就在眾人稍作休整之時,一支友軍如潮水般從後方快速追了上來。這支友軍看到遍地橫七豎八的鬼子屍體,隊伍中頓時響起一陣驚歎聲,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好奇。然而,他們並未停下腳步,依舊保持著行進的速度,從楊峰部隊身邊快速通過。
    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在路過楊峰時,眼睛一亮,忍不住對著楊峰豎起了大拇指,大聲稱讚道:“兄弟,你們可真夠厲害的!這些鬼子都是你們消滅的?”還沒等楊峰開口回應,一旁的劉黑子滿臉傲氣,搶著說道:“那當然!”軍官聽聞,立刻轉身,對著自己的士兵們大聲喊道:“都看到了吧!這友軍多勇猛,消滅了這麽多鬼子!眼下鬼子就是驚弓之鳥,咱們加快速度,給我追上去,立功的好時候到了!”刹那間,這些士兵們像是被打了雞血,紛紛加快腳步,開始跑步前進。
    楊峰望著這支大概有兩三千人的友軍隊伍,隻見他們一邊好奇地打量著路邊自己這支僅有五六百人的小部隊,眼神中既流露出對他們英勇戰績的佩服與羨慕,又飽含著好奇與探究。隊伍中,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同樣隻是匆匆一瞥,並未停下。顯然,他們並不認識楊峰。
    看著這支友軍匆匆而過,楊峰的心中默默祈禱,隻希望他們能夠順利追上逃竄的鬼子,多殺幾個敵人,為抗戰多出一份力。友軍離開沒多久,司令部的電報就來了。電報中,急切地詢問楊峰部隊的情況。楊小毛趕忙接過電報,迅速回電:“又消滅鬼子232人,我部現已無力再追。部隊減員嚴重,目前能戰鬥的人員不超過600人。”遠在司令部的羅長官收到電報後,仔細看完,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心中暗自思忖,自己這無意中招募的這支部隊,在戰場上竟如此英勇善戰,著實令人驚喜 。
    原本這支僅1000多人的部隊,竟在此次戰鬥中消滅了七八百鬼子,其中還包括一個中佐和幾個少佐,這戰績堪稱奇跡,著實令人難以想象。羅長官想到此處,不禁連連咂舌,可一看到部隊如今嚴重減員的現狀,又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支部隊人數本就不多,經此一役,傷亡慘重,已無力再戰。於是,他即刻下令回電:“不要再追擊了,收攏物資,返回營地,暫時休整。”
    楊峰接到電報,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長舒了一口氣。他心裏清楚,要是再接到追擊的命令,以自己部隊眼下這點兵力,搞不好真會全軍覆沒。戰士們吃飽飯後,抓緊時間休息。楊峰並沒有急著率隊返回駐地,而是等士兵們充分休息了半天,體力稍有恢複,這才組織人手,將物資裝上車,緩緩踏上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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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繳獲的物資數量實在太過龐大,一時間根本無法全部運走。楊峰無奈之下,隻能優先挑選那些急需的武器彈藥裝車,把相對不太重要的物資暫時留在原地,並留下一個排的士兵在此看守,以防物資丟失。隨後,他帶著大部隊和傷員朝著駐地出發。
    返程之路,因為有傷員同行,速度比來時慢了許多。一路上,大家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謹慎緩慢。途中,為了讓傷員得到更好的休息和調養,部隊又特意停留了兩天。經過這番周折,終於順利返回營地。
    先期抵達的傷員,早已受到了悉心照料。司令部考慮到這支部隊立下的赫赫戰功——消滅將近800名鬼子,這對一個普通團來說,簡直是難以企及的輝煌戰績,於是特地撥發了一批藥品。這些藥品,如同一場及時雨,為受傷的戰士們帶來了康複的希望 。
    部隊順利回到駐地後,黃四狗第一個站了出來,主動請纓道:“團長,我想帶著車隊再跑一趟,把留在那兒的物資和兄弟們都接回來。”楊峰看著他一臉誠懇的模樣,心中滿是欣慰,點頭應道:“行啊,那就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於是,黃四狗雷厲風行,迅速挑選了兩個排的士兵,又將駐地之前閑置的那些馬車都召集起來,馬不停蹄地出發了。
    劉黑子瞧著黃四狗離去的背影,撇了撇嘴,湊到楊峰跟前嘀咕道:“團長,這家夥可藏著私心呢。您難道沒注意到,他把那幾輛破摩托車的零件都故意留在那兒了,估計是打算等回來之後,自己組裝兩輛摩托車,占為己有。”
    楊峰聽了,沒好氣地瞪了劉黑子一眼,說道:“就算他有點小心思又怎樣?人家主動承擔這份辛苦,這積極的態度就值得表揚。你呀,別老是盯著別人的小毛病不放。”說完,便不再理會劉黑子,徑直走向忙碌的後勤隊伍。
    此時,後勤的士兵們正忙得熱火朝天,他們有條不紊地將繳獲的物資和彈藥進行分類整理,而後小心翼翼地放進那些同樣繳獲而來的帳篷裏。這些帳篷質量上乘,在往後的日子裏肯定能派上大用場。
    楊峰走到先一步回來的孫先生身旁,神色關切地問道:“孫先生,之前繳獲的那門炮,零件沒出啥問題吧?”孫先生一聽,立刻拍著胸脯保證道:“哪能出問題啊!兄弟們對那門炮寶貝得不得了,都偷偷把零件放在那間帳篷裏了。您沒瞧見嗎,帳篷門口還專門安排了兩個警衛守著呢。”
    楊峰聽後,滿意地笑了笑,說道:“這炮可是個稀罕玩意兒,咱可得好好保管,千萬不能弄丟了。而且啊,也不能讓上麵那些長官看見,要是被他們瞧見了,指定得想方設法給弄走。”說罷,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笑容裏滿是對來之不易“寶貝”的珍視與感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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