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又問起林遠的名字，林遠想了想，假裝在身上翻了翻，其實是從背包裏取出一份軍用口糧，遞給少年：
    “剛才謝謝你，喏，這個給你。”
    林遠不想跟少年牽扯太多，隻想著答謝一番，看他瘦小的樣子肯定也是天天吃不飽。
    幾年前全村人死光了，包括自己爹娘姐姐，隻有自己活了下來；
    好容易在陳家村安了家，陳家村的人也都死光了，又隻有自己活了下來，
    林遠感覺自己是個不祥的人，但凡跟自己扯上關係的人都會死，所以他隻是單純搭謝之後，就打算離開。
    少年看到林遠遞過來的軍用口糧，大吃一驚，一把抓過藏進懷裏，又警惕的環顧四周。
    還好大街上本就沒什麽人，這小巷子裏除了他倆更是人影都沒一個，少年舒了口氣，驚怒道：
    “你想害死我啊！這東西哪來的？莫非是偷的？真是好膽，連鬼子的東西都敢偷，要讓人看到，不但你小命不保，我也得被你牽連！”
    林遠被少年這一頓數落，有點莫名其妙，繼而反應過來。
    以鬼子殺人不眨眼的尿性，還真像這少年所說，極有可能因為這點事殺人。
    憋了半天，林遠訕訕道：
    “路上撿的。。。”
    少年沒好氣道：
    “你可真是好運氣，怎麽沒讓我也撿幾包。”
    又歎口氣道：
    “你這家夥傻乎乎的，早晚得丟了小命，唉，算了，你先跟我來吧。”
    也不等林遠答話，轉身就走。
    林遠愣了愣，心想也好，反正也要找個落腳的地方，說不定還能從這少年嘴裏問出些有用的東西。
    過了今晚自己就會離開，應該不至於害了他的性命。
    想罷便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路越來越難走，到處都是積水的坑窪，兩側的窩棚幾乎快要貼在一起，
    中間的小路不能稱之為路，隻能勉強算個縫隙，一股股惡臭撲鼻而來。
    半晌，少年停在一個窩棚前，推開那扇很多餘的門彎腰走了進去，
    林遠藝高人大膽，將背包裏的飛蝗石取出一把揣在兜裏，便也彎腰跟了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若不是屋頂漏出幾個洞投進些許光亮，隻怕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一個破舊的桌子，兩把條凳，一張小床，
    棉被破破爛爛，布滿了補丁，有些地方還露出些許棉絮，但看起來很幹淨，疊放得整整齊齊，桌椅雖然破舊也擦得很幹淨。
    少年等林遠進屋，又探頭出去左右看了看，才反身關上門道：
    “坐吧。”
    也沒等林遠回應，自己一屁股坐在桌前，掏出那包口糧打開，從兜裏掏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切了一小塊，遞給林遠。
    林遠在他對麵坐下，搖了搖頭：
    “我不餓，這是送你的，你吃吧。”
    少年也沒客氣，將那小塊口糧一把塞進嘴裏，閉著眼使勁咀嚼起來，一臉享受的模樣。
    林遠低頭思索著該怎麽從這少年嘴中問出些話，那少年費力地咽下口糧，咂摸咂摸嘴道：
    “在這裏說話小聲點，隔牆有耳。我叫李小山，你呢？多大了？打哪兒來”
    林遠心想大可不必這麽小心翼翼，外邊正溜達的兩隻老鼠都在自己的意識中無比清晰，前後左右的窩棚並沒有人。
    又想了想回道：
    “我叫牛二，今年十四，村裏人死完了，就出來找個活路。”
    李小山怔了怔，仿佛想起什麽，愣起神來。
    林遠默不作聲，也不打擾他。
    過了會兒，李小山似乎回過神，黯然道：
    “人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罷了，活著的也不見得有多幸運。。。”
    隨即憤恨起來，想拍桌子又沒敢拍，低聲怒罵：
    “老天爺不開眼，咱老百姓老老實實隻求個活路都求不來，鬼子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卻都活得好好兒的，這天殺的世道。”
    林遠想起死在自己手裏的鬼子，心道那是沒碰上我，
    隨即想起身邊死去的那些親人，心下黯然，也是默不作聲。
    李小山看到林遠一副傷心的樣子忙道：
    “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的事了。”
    林遠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李小山忽然換了個傲嬌的表情，挺直小身板叉著腰道：
    “我今年十五，長你一歲，快叫山哥。”
    林遠一愣，隨即哭笑不得拱了拱手：
    “山哥。”
    這李小山思維還真是跳躍，自己都跟不上他的節奏，
    那小身板比自己還瘦弱兩分，叉著腰裝大哥的樣子實在是沒什麽氣質，不過這麽一鬧心中的憂傷也衝淡不少。
    林遠繼續道：
    “山哥，這大街上怎麽沒什麽人，就是你這周圍也沒看到什麽人？”
    李小山聞言又是一臉怒容：
    “還不都是鬼子禍害的，這不提還好，一提起來真恨不得咬碎牙根兒。
    縣裏和周邊村裏的青壯都被鬼子抓去挖煤修鐵路，哪家的姑娘稍有姿色，隻要是被鬼子看到就會被抓去鬼子的司令部，少有能活著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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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活著出來也是沒臉活了，跳河的跳河，上吊的上吊，
    到後來好看的姑娘沒了，隻要是個姑娘，媳婦就要被他們禍害，再後來。。。再後來。。。”
    李小山說著說著不禁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林遠默然，他知道李小山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麽，因為他親眼見過，還不止一次。
    李小山紅著眼繼續道：
    “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就等死，這大街上哪還能看到人。”
    林遠問道：
    “你怎麽沒跑？”
    李小山苦笑一聲：
    “跑？能跑去哪裏？聽以前外地來的人說，這天下已經沒一處太平地方了，官府換了一茬又一茬，鬼子還弄出個韃子皇帝，被圈起來隨意擺布，你說跑不跑的有什麽區別呢？不過是換個地方等死。”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
    “我這身體瘦弱，沒什麽力氣，鬼子沒興趣抓我去做苦力，就幫他們清理清理縣城裏的屍體，還能混口飯吃，現如今別說屍體，連人都沒幾個了，隻怕早晚我也會被鬼子抓去墊了鐵路。”
    看看林遠，擔心道：
    “看你這身體，雖然瘦小，但鬼子沒人用的時候你也跑不了。我跟你講，如果實在躲不開的時候，你一定要鞠躬喊‘太君’，他們要是衝你喊，你就說‘狗買內塞’”
    林遠正聽得仔細，忽然一怔：
    “什麽塞？”
    李小山重複道：
    “‘狗買內塞’，就是對不起的意思。”
    忽然，意識中閃過提示
    “你領悟了些許日語”
    “你的【日本語】升級了”
    技能欄中赫然多出一條：
    日本語： 1馬馬虎虎）
    林遠：“。。。這樣也行？”
    轉而問道：
    “你還會說日語？”
    李小山擺擺手：
    “嗐，我哪會說鬼子的話，都是聽多看多了，會那麽一點點。”
    林遠忙道：
    “山哥，你還會什麽日語？”
    李小山又說了一些自己知道的詞，提示不斷，不一會兒日本語就升到10級，林遠表示繼續，李小山狐疑：
    “你問這些鬼子話做什麽？”
    林遠一滯，訕訕道：
    “這不是山哥您說的，小鬼子喜歡亂殺人，多學些鬼子話，保不齊能多一份活下去的機會。”
    李小山鄙夷地說：
    “你膽子也太小了。”
    話是這麽說，可李小山心裏也覺得林遠說的有道理，認真思索起來，
    又想起一些日語裏的詞兒，還順帶說了些他知道的鬼子的習性。
    最後搜腸刮肚，實在是想不起什麽了。
    林遠已經很滿足，日本語20多級，應該能看懂聽懂一些鬼子的東西，
    這對一心想殺光鬼子的林遠很重要。
    饒是話癆李小山這會兒也有點遭不住了，口幹舌燥，拿起水壺想喝點水，發現裏邊空空如也，悻悻放下，捂著發麻的臉頰閉著眼緩緩神兒。
    “鬼子真是可恨，縣城裏除了偽軍也沒什麽中國人了，難怪也沒多少鬼子。”
    林遠決定問些有用的東西，旁敲側擊道。
    李小山閉著眼回答：
    “康平鬼子可不少，有100多號鬼子，畢竟咱康平糧食多，還產煤，產出來的煤每天都有鬼子一車一車往外拉，有抗聯和白刀會的好漢總給鬼子下黑刀，鬼子人少了可吃不消，隻不過昨天晚上有百來個鬼子連夜出了縣城。”
    幸災樂禍一番，又睜開眼神秘兮兮道：
    “你猜那些鬼子去了哪兒？”
    不等林遠回答，李小山繼續說：
    “昨天給當值的王麻子跑腿兒，偷聽到了不得了的事兒。聽說有個好漢單槍匹馬讓一個分隊的鬼子兵吃了大虧，鬼子居然出動百十人去抓一個人！這好漢可真是個好漢！”
    說完翹起了大拇指，完全沒注意自己這句話有語病。
    林遠一邊附和，內心卻是心思電轉：
    “原來鬼子這麽少是因為大部分鬼子都去抓自己，這不巧了麽？算一算時間，鬼子腳程比自己慢得多，自己又是直接穿山而過走得捷徑，就算那群鬼子發現那十幾個鬼子屍體沒耽擱時間直接往回趕，最快也得今晚才能到，具體什麽時辰，那就不好說了，看來得盡早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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