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山的指尖劃過粗糲的樹幹，樹皮下新鮮的刀痕還滲著鬆脂。這是第三軍留下的暗號——
    三道長痕代表日軍巡邏隊剛經過，兩道短痕指向西北方的備用密道。
    他蹲下身抓了把泥土，融雪後的腐殖質在指縫間黏膩發黑，遠處傳來冰棱墜地的脆響。
    "師長！"
    偵查員王栓子從灌木叢鑽出來，棉襖上沾滿蒼耳，
    "二道溝的冰橋化了，狗日的小鬼子在河岸架了鐵絲網，探照燈每隔半袋煙功夫掃一次。"
    趙明山摸出懷表，銅殼上布滿劃痕。
    四點十七分，離日出還有一個半小時。
    他望向東南方起伏的山巒，那裏的雲層泛著詭異的橘紅，像是有人把凍僵的晚霞揉碎了撒在天際。
    "通知各營，按丙號方案行動。"
    他扯開凍硬的綁腿，露出小腿上潰爛的凍瘡。
    。。。
    層層疊疊的山巒間，抬頭便能看到一座座山巔尚未消融的積雪。
    一道身影唰地飛過，蕩起一陣塵土。
    林遠背著張龍，在山間飛快地穿梭；之前營地遭到突襲，張龍帶人墊後，不幸被俘。
    這個鐵打的漢子，遭受兩天兩夜的酷刑折磨，直到林遠潛入牢房解救他時，愣是一個字都沒吐露。
    他的左腿小腿骨扭曲變形，被兩個木板固定著，左手指甲已經全部脫落，臉上一道鞭痕如蜈蚣般從額頭一直蜿蜒到臉頰。
    “林兄弟，放下我吧，不要為了我這個廢人拖累你，你應該去幫助大部隊轉移。”
    張龍虛弱的在林遠耳邊請求著，但林遠充耳未聞，腳下又加快了些速度。
    忽然，林遠停下腳步，改變了方向。
    他感應到前方有大批人向這裏靠攏，抗聯的部隊都在北上，那往這裏來的肯定不是偽軍就是鬼子。
    如果是他自己，那沒什麽好猶豫的，宰了他們便是。
    但現在背著一個人，他要考慮的東西就比較多，而且有負重的情況下，他不能保證百分百躲避子彈和炮擊。
    短短一個小時不到，這已經是第三次轉變方向了，張龍心中明白這是在規避敵人的圍剿。
    如果是林兄弟一個人，完全不用顧忌這麽多。
    林遠從背包中抽出一件單衣，疊成布條將張龍在背上固定了一下，張龍忽然道：
    “林兄弟，給我一把槍，真遇上鬼子，我起碼能幫襯一下。”
    “你的手。。。”
    “開上幾槍還是沒問題的。。”
    林遠嗯了一聲，沒太注意張龍的語氣，腦海中重新規劃著路線，一邊摸出一把駁殼槍遞給背上的張龍。
    又轉過一個山腳，張龍費盡力氣，終於把手指塞進扳機套，顫抖著將槍口瞄準太陽穴，輕聲道：
    “林兄弟，亮子就拜托你了。”
    林遠還在思索著路線，聞言大驚，正要反手奪槍。
    砰！
    他感到脖頸一熱，有鮮血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背上的人身體一陣顫抖，然後持著槍的手便垂了下來。
    山風忽然靜止，旁邊的鬆木樹枝也不再搖曳，山穀中忽然變得寂靜。
    林遠停下腳步，張龍的氣息消失在一瞬間，完全來不及搶救。
    他沉默了一會兒，解開布條，將屍體緩緩放下。
    指尖摩挲著布條傳來粗糙的觸感。
    張龍額角的血洞汩汩淌出鮮血，在土地上洇開，駁殼槍的硝煙凝成細小的冰晶，粘在他尚未閉攏的睫毛上。
    遠處山雀驚飛的撲棱聲格外刺耳，像有把鈍刀在耳膜上來回刮擦。
    他單膝跪地，伸手合上張龍雙眼。
    "你他娘..."
    喉頭突然哽住，林遠猛地扯開張龍襤褸的衣襟。
    縱橫交錯的烙鐵印下，心髒位置歪歪扭扭刻著個"抗"字，結痂的筆畫裏還嵌著鹽粒——這是鬼子審訊室的老把戲，往新鮮傷口撒鹽逼供。
    他記得衝進牢房營救時，張龍被倒吊在刑架上，血順著發梢滴成冰柱，卻咧著豁口的牙對自己笑道：
    "老子給他們唱了段《穆桂英掛帥》..."
    山風卷著雪粒灌進領口，林遠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他想起張龍將繳獲的懷表塞給逃荒的寡婦。
    "等打跑鬼子，拿這個去哈爾濱換間鋪麵。"
    月光下銅表蓋的反光，此刻化作張龍額頭的血洞，在雪地裏灼出漆黑的窟窿。
    他又想起張龍偷偷拿著一瓶不知哪裏弄來的酒，就著寒風與他碰碗：
    "等光複了，咱去鬆花江釣鰉魚，聽說那玩意比牛犢子還大..."
    東南方隱約傳來犬吠。
    "你倒是輕鬆。"
    林遠突然笑出聲，笑聲驚飛了啄食血漬的鬆鴉。
    他解開張龍的棉襖，從貼身口袋摸出半塊硬得像石頭的玉米餅，餅上還留著牙印。這是突圍前他塞給張龍的幹糧，這人果然一口沒吃。
    犬吠聲逼近到三裏內。
    林遠將玉米餅揣進懷裏，突然撕開自己左臂的棉絮。帶著體溫的布條裹住張龍的頭顱。
    真武劍直直插入地麵，林遠向劍身灌注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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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地麵直接被轟開一個土坑，林遠將屍體放入坑內：
    "下輩子..."
    他看著張龍平靜又帶著一絲欣慰的麵容，
    "咱們還是並肩作戰的兄弟。"
    真武劍掃過坑旁土堆，鬆軟的泥土呼啦啦將屍體掩埋。
    寒鴉在頭頂盤旋，林遠踏過樹冠，震落細碎的露珠，落在新生的墳塋上閃閃發光。
    。。。
    阪田率領著小隊，在獵犬的指引下向著前方山穀前進，這些支那人太囂張了，居然大搖大擺從軍營裏劫走囚犯。
    在天網的包圍圈中，任你本領通天，這次也要將你們生擒！
    忽然，獵犬停止了狂吠，看著一個方向嗚咽起來，渾身瑟瑟發抖。
    阪田抬頭望去，一個支那青年一身青衣，手持一把寬闊的巨劍立在前方樹梢。
    “撒給給！”
    他沒有絲毫猶豫，抽出指揮刀指向那人大喝道。
    砰砰！噠噠噠！
    日軍手中的步槍和機槍噴吐著火舌，樹上的林遠俯衝而下，一邊揮劍格擋著彈雨，一邊飛速向他們靠近。
    一枚手雷向這邊拋來，林遠舉劍一劍劈開，在他身後兩側爆出兩團火花；劍勢不減，直直劈下。
    “我讓你們追！！！”
    阪田還保持著舉刀的姿勢，下一刻便被真武劍直接劈成兩半。
    林遠落在鬼子中間，一招夜戰八方。
    “給我死！！！”
    噗嗤噗嗤！
    周邊鬼子的人頭一個個衝天而起。
    淩波微步輾轉騰挪，每一個旋身，都有幾個頭顱飛起，被殺得膽寒的鬼子想要逃跑，又怎麽跑得過林遠。
    最後一個鬼子絕望地反身，舉起刺刀刺向林遠，卻隻刺中空氣，林遠忽然出現在他身後。
    下一刻，噗嗤！脖頸噴射的鮮血將它的項上人頭衝飛起來，無頭屍體緩緩倒下。
    兩隻獵犬匍匐在林遠腳下，完全無法動彈。
    林遠想起牢房中那名被獵犬活活咬死的抗聯戰士，冷哼一聲，一劍斬下一個狗頭，又一腳踏碎另一隻狗頭。
    一番殺戮過後，林遠心中愈發壓抑，隻感覺殺意一波波侵襲著自己的靈魂。
    長舒口氣，感受了一下李婉清和小白的方向，縱身沒入群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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