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君！別開槍！"
    偽軍團長王友才的喊叫成了催命符，他身後舉白旗的勤務兵被一槍爆頭，偽軍陣營一片混亂，紛紛往後逃竄。
    日軍督戰隊此刻犯下致命錯誤——他們開始無差別掃射動搖的偽軍，整條防線在自相殘殺中崩潰。
    火牆東側突然傳來悶響，少年連布置的"音響陣地"開始發威。
    三十個汽油桶內置的鞭炮在鐵皮桶裏炸開，配合戰馬拖拽的樹幹在雪坡上製造出千軍萬馬的轟鳴。
    日軍指揮官慌忙調回包抄江岸的騎兵中隊，這正是趙尚誌等待的戰機。
    "鑽火車洞！"
    李兆麟揮舞著信號旗指向廢棄的中東鐵路隧道。
    這是沙俄時期遺留的寬軌鐵路，隧道口的江麵非常窄，僅有700米。
    淩汛期江水倒灌，所以日軍沒有駐防，且受到倒春寒影響，淩晨時分有幾個小時江麵還會結冰。
    趙尚誌和李兆麟經過多番探查，抓住這短暫時期作為突破口。
    日軍也發現了抗聯的意圖，開始重新組織進攻，瘋狂向隧道口包圍。
    負責殿後的1團3連，4連，已經開始出現重大傷亡。
    十七歲的機槍手小山東將淌出來的腸子塞了回去，顫抖著換上一個彈夾：
    “nnd小鬼子，讓爺爺再賞你們一梭子。。。”
    前方抗聯戰士們兩人一組抬起重傷員，踩著鐵軌枕木間凍結的血痂前進，傷員們大聲嘶吼著把自己放下來，但沒人停下腳步。
    鬼子逐漸向隧道口壓縮包抄，按照現在的進度，可能會有相當一部分人會被堵在隧道前。
    到了隧道口，一名傷員一咬牙，直接從擔架上翻滾下來，撲通一聲砸在地上，其他傷員見狀紛紛效仿。
    李兆麟剛撤到這裏，看著一地傷員怒道：
    “都什麽時候了！你們胡鬧什麽！”
    那名最先落地的傷員哭著喊道：
    “政委，求你了！給我們一把槍！”
    其他傷員也紛紛請求，後方槍聲越來越近，李兆麟痛苦的閉上眼：
    “給他們槍！”
    。。。
    老周靠在隧道口，哆哆嗦嗦點上一支煙，整條右臂都沒了，這左手用起來還不太習慣。
    趙尚誌來到隧道口，看到老周的一瞬間呆住了，老周衝他咧嘴一笑：
    “陰溝裏翻船，踩上地雷了。”
    說著指了指自己膝蓋以下全沒了的右腿，又指指右臂：
    “整個人廢了一半兒，真他n的不甘心。”
    趙尚誌哽咽道：
    “老周。。。”
    老周吐出一口煙不耐煩道：
    “快過去吧，別娘娘唧唧的，就等你們這最後一波人了。”
    說著搖了搖手裏攥著的導火索，趙尚誌喉頭又滾動了一下，實在不知道說什麽。
    這裏是戰場，不是矯情的地方。
    趙尚誌衝著後邊大吼：
    “動作快一點！”
    所有人都加快了步伐，路過那些重傷員時，都極力克製去看向他們的衝動。
    硝煙彌漫的戰場中，火光照耀出一顆顆閃亮的晶瑩。
    轟轟轟！
    外圍接連響起爆炸聲，那是最後一道屏障被引爆。
    傷員們知道該自己上場了，紛紛隱蔽好，拉栓上膛。
    等所有人都沒入黑暗的隧道中，趙尚誌沉默了一會兒，所有語言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無力。
    老周看著外邊，輕聲道：
    “將來見了三娘，就說俺老周相中個蘇聯娘們兒，舍不得回去了，讓她別等了。”
    趙尚誌終於忍不住了，滾燙的淚水灼傷心扉，閉著眼咬牙道：
    “去你娘的！”
    轉頭沒入黑暗，隧道中回蕩起他的吼聲：
    “這筆債，我趙尚誌一定要鬼子十倍百倍償還！”
    老周嘿嘿一樂，隧道外激烈地槍聲逐漸平息，無數腳步聲傳了過來。
    不一會兒，大批的鬼子湧進隧道，看到一具少了一條胳膊一條腿的屍體靜靜靠在那裏，都沒太在意，急匆匆向隧道裏追去。
    沒人注意到那具“屍體”握著火折子在牆壁上一劃，引燃了旁邊的導火線。
    旁邊的鬼子瞬間瞪大眼睛：
    “庫索！！！！！”
    就要撲上去掐斷引線，但那引線極短，幾乎在他發現的同時。。。
    轟~~轟轟！！！
    。。。
    淩晨四點二十分，江對岸。
    轟隆隆的爆炸聲令人側目，蘇軍紛紛望向對岸隧道口噴吐的濃煙，戰士們默默低下頭，摘下頭上的帽子。
    趙尚誌看著對岸沉默不語，李兆麟習慣性地扶了一下鏡框，才發現眼鏡早就不翼而飛，他輕聲道：
    “四萬部隊，渡江四千零三十七人，這次代價，實在是太過沉重。”
    趙尚誌撫摸著身旁的界碑：
    “等趕走鬼子，我要在這裏立個碑，你說三萬多名字，要多大的碑才能刻的下。。。”
    李兆麟從腰間拔出刺刀，堅定道：
    “此碑足矣。”
    邁步來到石碑後方，一筆一劃鐫刻，刀刃咬進花崗岩的瞬間炸出青藍色火星。
    “界石橫吞朔氣，刀光劈碎寒星；
    四萬征衣凝血浪，半卷殘旗挑月明；
    鬆濤哭姓名。
    凍土深埋鐵骨，春江暗湧魂旌；
    莫問豐碑何處立，黑水白山皆墓塋；
    風來萬壑鳴。”
    李兆麟虎口震出的血珠順著刀柄滑落，在"壑"字最後一筆凝成冰晶。
    鬆濤突然沉寂。
    四萬具軀體倒伏的方位傳來雪層斷裂聲，像無數雙手在冰麵下叩擊。
    被血浸透的繃帶縫隙裏，有細小的冰淩正在生長，沿著"黑水白山"四字的溝壑攀援。 李兆麟的刺刀在最後一筆的尾音猝然折斷。
    斷裂的刀尖劃出一道弧線，插入江畔的泥土中。
    “黑水白山皆墓塋。。。”
    趙尚誌撫摸著刻痕低聲吟唱。
    他長舒口氣，起身道：
    "留件東西。"
    趙尚誌解下殘破的軍氅，抖落結著冰碴的彈片，罩住界碑西北角被炮彈掀開的豁口，露出內襟密密麻麻的補丁。
    西伯利亞的疾風呼嘯而過，這件布滿彈孔的戰袍竟發出空靈的嗚咽，仿佛兩千亡靈在作最後的告別。
    當第一縷晨光撕開天幕，眾人在趙尚誌帶領下離開江邊，每個人心中那團火焰經曆戰火洗禮後，愈發旺盛。
    兩千餘火種熊熊燃燒，吞噬了遠東最後一絲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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