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爺神情恍然，胡渣邋遢地抱頭蹲在河灘邊上，抬眸望著滾滾江水逝去，心也跟著逐漸絕望，他們已經在河灘上搜尋了一天一夜，請了打撈的隊伍幫忙找人，打撈隊閑談的話猶言在耳。
    “都一天一夜了，人都死透了。”
    “就算不死也順著運河飄到下遊去了，在這裏折騰個什麽勁兒。”
    “拿錢辦事兒，你廢話怎地恁多。”
    胤祥一時沒有控製好情緒，對他們喝道：“滾，都他娘的給我滾，我四哥和阿蘅肯定還活著。”
    幾個打撈的漢子也不知他的身份，賺得都是辛苦錢，還要被人辱罵，丟下工具撂挑子不幹了，幾人統統離開。
    他蹲坐在地上低著頭，眼淚順著鼻尖落下，他從未如此害怕過，上次這般情緒崩潰是額娘下葬的那日，額娘病逝時胤祥才十三歲，
    那會兒十三阿哥對生死沒什麽概念，並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麽，額娘斷氣不說話他隻當她是累，歇一宿就會醒過來，可是忽然來了一幫人把他的額娘裝進一個奇怪的盒子裏。
    小胤祥失魂落魄地望著眼前的一切，直到額娘被葬入景陵地宮，胤祥“哇”得一聲哭出來了，掙紮要進景陵陪額娘，胤祥年紀尚幼本來力氣不會太大，那天幾個奴才都拉不住他。
    四阿哥上前抱住弟弟，撫摸著他的頭，低語道：“你已經是小小男子漢了，不能再讓敏妃娘娘擔心，不然她去了也不得安寧。”
    胤祥才逐漸安靜下來，卻因為傷心過度昏厥過去，回到宮裏病了三個月，都是四阿哥從旁照顧，耐心勸導，他才從喪母的悲慟中緩過來。
    四阿哥對胤祥來說如兄如父，宮廷的生活滿是算計，他人對你的好，你的壞都經過權衡，隻有四哥對他的關心是不摻雜任何東西。
    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四哥，他仿若失去了精神支撐，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到河邊，
    阿蘅俏皮的小臉陡然間出現水麵上，他驚喜地伸手一撈，破碎的水麵上隻有他扭曲不成形的臉，風幹的眼眶一熱，滾燙的淚珠再次流下。
    若不是他執意帶阿蘅下江南，說不定回去後還能與她賽馬，喝酒，她還是恣意瀟灑的司馬四小姐，而不是葬身於這冰冷的河水中。
    胤祥心如刀絞，這世間還有什麽是值得他留戀的，恨不能現在就隨他們而去，
    來喜公公緩緩走過去，說道：“主子，你還好嗎？”
    胤祥沒有理會他，而是大步踏進水裏，
    來喜公公慌忙拉住他，說道：“爺，您可得想開一點，若是你也落水，還有誰能去找四爺和阿蘅姑娘。”
    高遠也被胤祥的舉動驚得一身冷汗，跑上前鉗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岸上拖，說道：“十三爺萬不可衝動，那打撈的隊長說得不錯，我們已經在這裏搜索了一天一夜沒有結果，說不定人已經到了下遊。”
    “我們人手有限，不若先進揚州府，讓知府大人多派些人手過來，人多力量大，我相信四爺吉人自有天相，爺是龍子自是要比尋常人要多福多壽。”
    高遠的勸慰似乎奏效，胤祥死灰的表情緩了些，
    霎時有人來報：“十三爺，前麵有人露宿的痕跡，說不定是四爺他們。”
    胤祥眼睛一亮，掙脫兩位公公的手，瘋狂地跑過去，
    在距離河灘十來丈的地方有一堆灰燼，一旁有野果的桃核，還有些田雞的殘骨，胤祥仔細端詳這些東西，在樹樁邊發現了一顆琉璃珠子。
    他大喜拾起攤在手心，大笑道：“他們還活著，這是阿蘅的琉璃珠，我見過，我見過，”
    胤祥一連說了好幾個“我見過”，又哭又笑地給來喜和高遠看琉璃珠，
    來喜望著主子這瘋癲狀，心頭也跟著一陣酸楚，打小他就跟著十三阿哥，了然四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得知他二人尚有生機也激動得紅了眼眶。
    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高遠道：“十三爺，那咱們先去揚州府，此處騎馬過去小半日即可到達揚州城，四爺他們腳程必然沒有奴才們快。”
    胤祥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淚，也顧不得在奴才麵前失了儀態，說道：“快去安排。”
    片刻後一隊人馬向揚州城奔去，
    李老漢的牛車不便在大道上行走，他們走得都是林間的小路，因此與十三爺他們生生錯過，
    到了揚州府城郊，不便與他們叔侄進城，胤禛便向阿蘅使了個眼色，
    阿蘅一開始不太情願，聽了秀微的故事更是義憤填膺，朗聲要陪著他們一齊申冤，但是又不敢違拗四爺的意思，隻能向他們辭行。
    阿蘅悻悻地說道：“李大哥，我家十三阿哥在出行之前約定，若是兄妹三人失散了，便在這城郊地界的茶肆等候，就不能陪你們一同進城。”
    幾日相處下來，兩個姑娘情感甚篤，早就知道要分別，事到臨頭仍覺得不是滋味，
    秀微戀戀不舍地拉著阿蘅的手說道：“阿蘅姐姐，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阿蘅苦笑道：“我們同齡，你怎地老是叫我姐姐，有緣定會再見麵的。”
    秀微眸中帶淚，說道：“你我雖然同齡，但是在你身上有姐姐的味道。”
    胤禛從身上解下一塊玳瑁花紋的玉石遞給李老漢道：“李大哥，多謝這一路的照顧，若是申冤途中遇到什麽困難，把這塊玉石遞與揚州知府，他一定能幫你們洗淨冤屈。”
    李老漢猶疑著該不該接受，心中暗自思忖，見到他們時心下便知對方來頭不小，隻是用牛車帶了人一路，舍了幾塊硬餅子，此次來揚州府是為了申冤，若是他們是官中貴人，肯定能方便行事。
    他們都是淳樸的莊稼人，哪裏能收他們這樣貴重的禮物，得人家這樣大的恩惠，
    阿蘅一把搶過玉石，塞進秀微的手裏，心想：“四王爺的貼身之物，有他的威懾在，哪個貪官汙吏敢怠慢他們，那都是死罪一條，這條方便之門一定要為秀微拿下。”
    秀微也想推辭被阿蘅摁住，低語道：“你還想不想洗刷冤屈。”
    秀微抿了抿唇，隻得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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