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炕幾上的燭火搖曳，梅蘭竹菊的茶話會還未結束，後來進屋的幾個宮女也來了興致，圍著她們津津有味的聽著宮廷逸聞。
    竹節似乎很有成就感，添油加醋講得更加繪聲繪色，什麽萬歲爺對芙蕖暗送秋波，兩人一見鍾情，袖樺在夢中與皇上相會，千裏姻緣一線牽，春夢照進現實，輕簪與康熙撿到了配成對的玉石，二人前世是怨偶，今世是來還情的。
    阿蘅埋在被子裏的白眼都要翻出來了，這麽能編推薦你去做說書先生也比在這裏洗衣服強，承認別人優秀有這麽難嗎？非得整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掩飾自身的拙劣，
    咱們聖主爺可是千古一帝，被你說得跟個色胚似的，他若是耽溺於溫柔鄉哪有你們現今的安穩日子，誰去鏟除鼇拜，平三藩，統一台灣，收服準噶爾，簽訂《尼布楚條約》.......
    菊香對她的浮誇嗤之以鼻，也習以為常，哂笑道：“別胡侃亂扯，其他人呢？都分到哪些宮殿裏？”
    竹節瞪了她一眼，說道：“司馬家的三小姐亦婉姑娘去了禦前伺候，派在她手下的是沉魚姑娘，這可是萬歲爺跟前人，以後碰上了可得緊著點應付。”
    阿蘅愕然，撥開蒙在頭上被子，眼底的困惑又多了一重。
    竹節繼續說道：“德妃要了青璃姑娘，若柔去了良妃娘娘那兒，那個叫落雁的分到了鄭嬪娘娘宮裏。”
    玉蘭掰著手指頭，憨憨地問道：“不是說複選的有十個姑娘，怎麽隻有九個。”
    竹節抬起下巴向阿蘅的位置揚了揚，扯著嗓子喊：“還有一個不就躺在那兒，有些人就是不安分，囂張跋扈，膽大妄為，剛進宮就勾搭十阿哥，燒禦膳房，偷東西，賭錢......”
    “教引嬤嬤也是個仁慈的，這樁樁件件都是不可饒恕的，隻送到辛者庫懲罰的太輕了。”
    圍著炕幾的人都紛紛讚同，阿蘅隻覺得好笑，這辛者庫即便是爛泥潭，她們也與她同攪和在內，也不知在得意洋洋些什麽。
    阿蘅捂上耳朵，用被子把自己與外麵的世界隔開。
    袖華晉升答應後住在良妃娘娘的永和宮偏殿，得知阿蘅被罰到辛者庫幹粗活兒，偷笑了好幾日還不解氣，儲秀宮絨花之仇她念念不忘，腰間的隱痛揮之不去。
    今兒她得了勢，必須得讓那小賤人吃點苦頭，帶著碧月來到辛者庫看看老朋友。
    齊公公掌管事務繁忙未及時過來請安，宮女太監不識得新晉的主子，見來人穿著玫紅色挑絲雙窠雲雁的宮裝，翠梅朱唇，鏤空雕花護甲熠熠發光，端得是娘娘的派頭，低頭跪下準是沒錯的。
    袖答應尋了許久才在淨房發現阿蘅提著木桶的身影，在遠處觀察了片刻，隻見她提水並不刷洗馬桶，即便那邊臭氣熏天，她也不能放過這捏著的錯處，用絲絹捂著口鼻上前厲聲道：“怎麽？做奴才也這般高貴，搞特殊，隻提水不刷馬桶。”
    幹了一上午的活兒，阿蘅躬著的腰酸痛不已，俯下身子還沒捶兩下，就從頭上傳來幾聲聒噪，她抬頭就瞧見袖樺那張濃妝豔抹的臉，要不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換了一身裝扮，身上的那股子小家子氣都沒了。
    阿蘅放下木桶，不情願地福身說道：“袖答應吉祥。”
    “嗬嗬嗬——”
    袖樺捂著嘴，插著腰笑得十分得意，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也有今天，在儲秀宮不是很得意。”
    鳳凰落地不如雞，虎落平川被犬欺，
    阿蘅提起水桶道：“袖答應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奴婢還要幹活兒。”
    袖答應瞧著她這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就來氣，冷冷道：“我讓你走了嗎，而且你為何不刷洗馬桶？”
    旁邊的劉嬤嬤忙跪下道：“答應容稟，奴才們分工合作，阿蘅姑娘負責打水，老奴幾個負責刷洗，這樣效率高些。”
    碧月一腳踹在劉嬤嬤的胸口，喝道：“哪裏來的老婆子，我們主子問你話了嗎？一個包衣奴才也敢隨意接主子的話。”
    劉嬤嬤被踹得仰躺在地，她已過天命之年，哪裏經得起這樣踢踢踹踹的，臉色一下煞白呼吸困難，阿蘅將她扶起來，輕拍她的後背順氣，抬眸怒視著她們，說道：“袖答應父輩也是包衣奴才，得了萬歲爺的恩寵才有今日，誰比誰高貴。”
    袖答應的臉色青紅交替，重重地瞥了眼碧月，
    碧月眼神有些慌亂，知曉說錯話，身子也不知覺得跟著微顫一瞬，為了討好袖樺，她又是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恭桶，臭氣熏天的穢水潑在地上二人的身上，
    見她們狼狽不堪，袖答應的臉色才緩和了些，
    阿蘅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窩囊氣，死就死，與其被她們折磨到抑鬱自殺，還不如找個墊背的，端起恭桶就要向她們砸過去，
    袖答應向後退了幾步喝道：“還不給給我摁住她，”
    身後躥出兩個小太監抓住阿蘅的左右手，恭桶掉落在地滾了好幾圈，
    袖答應見她還這般狂妄，氣得抬手要抽她耳光，瞧著她身上的汙穢又巴巴地縮回手，喝道：“給——給我掌嘴。”
    一個小太監扣住阿蘅的雙手，另外一個太監作勢要掌嘴，
    劉嬤嬤怕阿蘅吃大虧，跪在地上求饒道：“都是老奴的錯，求答應饒了亦蘅，她還隻是個孩子，”
    旋即她的雙手在臉頰啪啪地打起來，老嬤嬤古銅色的老臉被抽得發紅，眼中盡是茫然的恐懼，
    阿蘅最是見不得身邊的人替她吃苦受罪，軟了下來道：“袖答應，袖主子，你想怎麽處置我都可以，別為難老人家。”
    動手的太監見狀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心疼這垂垂老矣的嬤嬤，
    袖答應喝道：“聾了，我讓你掌嘴，”
    啪——
    一記生疼的巴掌落在阿蘅如雪的肌膚之上，她頓感天旋地轉沒了方向，口內腥甜，
    她不小心咬傷了嘴角，唇瓣滲出血來，
    “不準動她，”
    人頭攢動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阿蘅抬頭，視線卻被堆積如山的恭桶擋住，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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