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謀者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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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的暮春飄著柳絮,陳平斜倚在廊下的藤椅上,看著庭院裏嬉戲的孫兒們。手中的茶盞早已涼透,茶漬在盞沿暈開,像極了他這一生洗不淨的算計。自從周勃去世,滿朝文武再無人能與他對弈,可這高處不勝寒的滋味,竟比當年在鴻門宴上還要難熬。
還記得年輕時在陽武縣,他不過是個窮得叮當響的書生。家裏就幾畝薄田,哥哥陳伯心疼他讀書辛苦,包攬了所有農活,還咬牙供他遊學。娶媳婦時,富家女都嫌他窮,偏偏有個死了五任丈夫的寡婦張氏,看中了他的相貌和才情。迎親那天,他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粗麻衣,騎著跛腳驢去接親,惹得路人指指點點。可他不在乎,握著張氏的手說:“等我出人頭地,定讓你風風光光。”
秦末大亂,他先是投了魏王咎,在帳中獻策卻屢遭猜忌。轉投項羽後,跟著大軍一路打進鹹陽。鴻門宴上,他站在項羽身後,看著劉邦卑躬屈膝的模樣,又瞥見範增眼裏的殺意,心裏跟明鏡似的——這天下遲早要變天。等劉邦被困滎陽,他拿著四萬斤黃金,在楚軍陣營裏上下打點,散布鍾離眜謀反的謠言。項羽那暴脾氣,果然中計,氣得範增摔了玉鬥,大罵“豎子不足與謀”。
最險的還是解白登之圍。匈奴冒頓單於把劉邦的三十萬大軍困在冰天雪地裏,七天七夜沒吃沒喝。將士們凍得連弓弦都拉不開,劉邦急得直拍大腿。陳平卻在營帳裏對著冒頓的閼氏畫像發呆。他連夜派人帶著金銀珠寶和美人圖去見閼氏:“單於要是滅了漢朝,會有更多美人進宮,到時候夫人可就失寵了。您不如勸勸單於,放漢王一條生路。”閼氏枕邊風一吹,冒頓竟真的網開一麵。劉邦脫困後,拍著他的肩膀直誇:“陳平啊,你這腦袋比十萬大軍都管用!”
可伴君如伴虎這話,他比誰都清楚。劉邦臨終前,懷疑樊噲與呂後串通,派他和周勃去軍中斬樊噲。路上他就犯了嘀咕:樊噲是呂後的妹夫,又是劉邦的老兄弟,萬一殺了他,日後劉邦反悔,自己就是替罪羊。於是他耍了個心眼,隻把樊噲綁了送回長安。果然,還沒到京城,劉邦就咽了氣,呂後當場赦免了樊噲。周勃直誇他機靈,他卻在夜裏對著銅鏡苦笑——這朝堂之上,步步都是算計。
劉邦死後,呂後掌權,大肆分封諸呂為王。滿朝文武敢怒不敢言,隻有他表麵上迎合,還主動請命為呂後效力。有人罵他諂媚,他卻在夜深人靜時對家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時機到了,再把江山還給劉氏。”這話傳到呂後耳朵裏,她笑得前仰後合:“陳平啊,還是你識時務!”可他心裏清楚,自己在等一個機會,就像當年在白登山等那道突圍的縫隙。
呂後一死,機會終於來了。他暗中聯絡周勃,以“安劉”為名發動政變。長安城的夜裏,火把照亮了未央宮的飛簷。他站在周勃身邊,看著呂氏族人被誅殺殆盡,耳邊是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有人問他:“當年你討好呂後,現在又滅諸呂,到底哪邊才是你的忠心?”他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沒回答——在這亂世裏,忠心從來不是對某個人,而是對天下大勢。
漢文帝即位後,他和周勃並為丞相。有次漢文帝問周勃:“天下一年判多少案子?錢糧收入多少?”周勃憋得滿臉通紅,答不上來。又問陳平,他卻不慌不忙:“這些自有主管官員負責。丞相的職責,是輔佐天子,調理陰陽,安撫百姓。”漢文帝連連點頭,周勃卻臊得無地自容,沒多久就請辭回鄉了。
獨掌相印的日子,他過得並不踏實。夜深人靜時,總會夢見鴻門宴上的劍光,夢見白登山的風雪,夢見呂氏族人臨死前的眼神。有次生病,恍惚間看見範增站在床前,冷笑著說:“陳平啊陳平,你機關算盡,可曾睡得安穩?”他猛地驚醒,冷汗濕透了衣袍。
臨終前,他把子孫叫到床前,喘著粗氣說:“我這一生,陰謀用得太多,有損陰德。你們切記,日後不可再走我的老路……”話沒說完,劇烈的咳嗽打斷了話語。窗外的柳絮飄進屋裏,落在他漸漸冰涼的手上。長安城的更鼓響了,這位三度易主、六出奇計的一代謀臣,終於合上了那雙閱盡滄桑的眼睛。
後來人們說起陳平,有人讚他智謀無雙,有人貶他陰險狡詐。可他的墓前,連塊像樣的碑文都沒有,隻有幾株野蒿在風中搖晃。就像他留下的那句話:“我多陰謀,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複起,以吾多陰禍也。”這亂世裏的謀者,終究帶著滿身算計,走進了曆史的迷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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