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殘卷裏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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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雨季節的南京城總是霧蒙蒙的,古籍修複師林夏盯著顯微鏡下的敦煌殘卷,眼睛發酸。這是段關於蜀漢的記載,殘破的麻紙上,"漢丞相亮"幾個字讓她心頭一動。三年前,她在導師的推薦下接手這批殘卷修複工作,卻沒想到會和一本一千多年前的史書結下不解之緣。
    "小林,又在看那卷東西?"隔壁辦公室的老周探出頭來,"你最近都快成《漢晉春秋》專家了。"
    林夏摘下護目鏡,揉了揉眼睛:"老周,你說怪不怪?這段殘卷裏提到的諸葛亮南征路線,居然和《漢晉春秋》裏寫的一模一樣。按說這隻是本野史......"
    老周笑了:"說起這書,我們家老爺子倒是知道不少。他以前在襄陽當過中學老師,總說習鑿齒寫這本書可不光是記曆史。"
    這句話像根刺紮進林夏心裏。她想起書架上那本翻爛的《漢晉春秋》,還有夾在書頁裏的王夫之批注複印件——"鑿齒之書,非史也,誌也"。這些天,她總忍不住琢磨:一個東晉文人,為什麽要花這麽大精力給蜀漢正名?
    周末,林夏鬼使神差地買了去襄陽的車票。古城牆在雨中泛著青灰色,她按著老周給的地址,找到了周老爺子的家。八十多歲的周明遠戴著圓框眼鏡,聽她說明來意後,從樟木箱底翻出個油紙包。
    "這是我父親留下的筆記。"老人小心翼翼展開泛黃的宣紙,"他當年研究習鑿齒,說這人寫書那會兒,東晉朝廷正被北方政權壓得喘不過氣。把蜀漢捧成正統,其實是給大夥兒打氣呢。"
    林夏湊近細看,筆記上用小楷寫著:"東晉偏安江南,習鑿齒以蜀漢喻之,借劉備"帝室之胄"的名分,暗合司馬氏皇族正統地位......"她突然想起朱熹說的"讀史當觀其氣象",原來這書裏的凜然正氣,竟是東晉士大夫的精神呐喊。
    在襄陽的日子裏,林夏走訪了當地的文史館。館長從保險櫃裏取出件寶貝——長沙走馬樓吳簡的複製品。其中一枚竹簡上的文字,竟和《漢晉春秋》裏記載的東吳與蜀漢往來書信高度吻合。
    "以前總覺得野史不可信,"館長感慨道,"可這些年出土的文物,反倒成了《漢晉春秋》的旁證。章學誠說得對,野史未必盡妄,正史未必皆真啊。"
    回到南京後,林夏像著了魔似的研究《漢晉春秋》。她發現習鑿齒的筆法和孔子"春秋筆法"一脈相承,表麵寫曆史,實則是場道德宣言。書裏把劉備塑造成完美化身,何嚐不是在對抗"成王敗寇"的世俗史觀?
    一天深夜,林夏在辦公室加班。台燈下,她翻開新到的學術期刊,一篇論文讓她心跳加速。考古隊在四川出土了一批蜀漢時期的簡牘,其中記載的諸葛亮治軍條例,和《漢晉春秋》裏的描述幾乎分毫不差。
    "這不是野史,"她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喃喃自語,"這是被曆史塵埃掩埋的真相。"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起。是老周發來的消息:"小林,你快來看!"
    林夏趕到老周家時,電視裏正在播放新聞。畫麵裏,考古學家舉著塊殘破的石碑,上麵依稀可見"漢丞相亮"字樣。專家激動地說:"這塊石碑的發現,將為研究蜀漢曆史提供重要線索......"
    老周指著電視:"你看,這出土的地方就在襄陽附近。我爸筆記裏還提過,習鑿齒當年為了寫書,走訪了不少當地老人。說不定這些傳說,真有幾分根據。"
    林夏的思緒飄回襄陽的那個雨天。周老爺子曾說,習鑿齒寫完《漢晉春秋》後,常在襄陽的古渡口徘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就像他筆下那些跨越時空的文字,在曆史長河裏綿延不絕。
    隨著研究深入,林夏發現了更有趣的現象。現代學者對《漢晉春秋》的評價,竟和曆史上驚人相似。有人斥其離經叛道,也有人為其正名。這讓她想起章學誠在《文史通義》裏的話,曆史書寫從來都是權力與真實的博弈場。
    為了尋找更多線索,林夏申請去敦煌實地考察。在莫高窟的洞窟裏,她撫摸著斑駁的壁畫,仿佛能觸摸到千年前的時光。當她在藏經洞舊址附近發現一片殘片時,手幾乎顫抖起來——上麵的字跡,和她修複的那卷文書如出一轍。
    "原來你一直在等我。"林夏輕聲說。這片殘片上的文字,記載著蜀漢與西域的往來,這在任何正史裏都未曾提及。
    回到南京後,林夏決定寫本書。不是學術專著,而是想把這段奇妙的發現之旅講給更多人聽。她給書取名《月光寶盒裏的曆史》,因為每次翻開《漢晉春秋》,都像是打開一方盛滿曆史可能性的神秘容器。
    書出版那天,林夏帶著樣書去了襄陽。周老爺子已經臥床不起,但看到書的瞬間,老人渾濁的眼睛亮了:"好,好啊......習鑿齒要是知道,一千年後還有人懂他的苦心,該多高興。"
    站在襄陽古城牆上,林夏望著奔流的漢水。夕陽把江麵染成金色,恍惚間,她仿佛看見習鑿齒正立在船頭,羽扇輕搖。那個在曆史夾縫中書寫的文人,或許從未想過,他的"野史"會成為照亮曆史幽暗處的星火。
    如今,《漢晉春秋》的研究成了熱門課題。越來越多的文物出土,不斷印證著書中的記載。正史與野史的界限,在考古發現和學術探討中愈發模糊。而林夏依然在古籍修複室裏,日複一日地修補著曆史的碎片。
    "你說,"某天午休時,老周突然問她,"如果習鑿齒活在今天,會怎麽看待這些?"
    林夏想了想,笑著說:"我猜他會說,曆史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判決書。那些被誤解的文字,終會在求真者的目光裏,找到屬於自己的光芒。"
    夜幕降臨,林夏收拾好工作台。月光透過窗戶灑在《漢晉春秋》的封麵上,那些曾被視作離經叛道的文字,此刻正靜靜訴說著曆史的多重可能。而這,或許就是習鑿齒留給後世最珍貴的禮物——對真相永不停歇的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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