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權相浮沉:章惇的千年功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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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變法漩渦的鋒芒初露
熙寧二年深秋,汴梁的政事堂外飄著冷雨。三十歲的章惇穿著青色官袍,手裏攥著一份《陝西茶法改革草案》,站在廊下等了快一個時辰。雨水打濕了他的袍角,他卻渾然不覺,眼睛死死盯著政事堂的大門。
“章主事,進去吧,相公正等著呢。”王安石的貼身小廝打著傘出來,引他進門。
政事堂裏暖爐燒得正旺,王安石披著紫袍坐在案前,案上堆滿了奏折。他抬頭看了章惇一眼,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子厚,你這茶法改革,說說具體想法。”
章惇剛坐下就直入正題:“相公,陝西茶法積弊已久,官商勾結抬高茶價,邊軍將士喝不起茶,反而讓西夏賺了差價。我提議官府統購統銷,壓低價格,既保證軍需,又能斷西夏財源。”
“推行得了嗎?”王安石撚著胡須,“那些茶商背後都是權貴,不好動啊。”
章惇從懷裏掏出一本賬冊:“相公您看,這是我在陝西查的賬,茶商每斤茶賺的差價夠普通百姓半個月口糧。隻要朝廷下決心,我願去陝西推行新法!”
王安石看著賬冊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又看看眼前這個眼神銳利的年輕人,拍了拍桌子:“好!就派你去陝西提舉茶事,需要什麽支持盡管開口!”
章惇到陝西後,第一天上任就把當地最大的茶商張大戶抓了起來。張大戶的兒子拿著銀子找到知府:“大人,我爹可是給蔡京大人送過禮的,章惇他敢動我爹?”
知府趕緊去找章惇:“子厚,張大戶不好惹啊,蔡京那邊不好交代。”
章惇正在清點查抄的賬本,頭也不抬:“他勾結西夏走私茶葉,證據確鑿,誰來說情都沒用!”他當即下令,將張大戶家產充公,茶葉全部低價賣給邊軍。
邊軍將士捧著熱茶,感動得落淚:“多少年沒喝過這麽便宜的好茶了!章提舉真是為民做主啊!”
茶法改革推行三個月,陝西茶價下降三成,朝廷收入增加,西夏的茶葉走私幾乎斷絕。王安石接到奏報,對宋神宗說:“章惇有膽有識,是變法的棟梁之才。”
但章惇的鐵腕也得罪了不少人。蔡京在神宗麵前吹風:“章惇在陝西專斷獨行,不顧朝廷顏麵,這樣的人不能重用。”
神宗雖未降罪,但把章惇調回京城,改任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章惇回京那天,陝西百姓自發到城門送行,有人捧著新茶塞給他:“章大人,這是我們自己種的茶,您帶著路上喝。”
章惇接過茶葉,對百姓拱手:“多謝鄉親們,新法一定會推行下去的。”
第二章 新舊黨爭的生死博弈
元豐八年,宋神宗駕崩,哲宗繼位,高太後垂簾聽政。高太後是舊黨支持者,剛掌權就召回司馬光、蘇軾等舊黨大臣,準備廢除新法。
朝堂上,司馬光提出要全麵廢除免役法,恢複差役法。章惇站出來反對:“免役法讓百姓出錢免役,比差役法公平得多,為何要廢除?”
司馬光怒道:“免役法加重百姓負擔,民怨沸騰!章惇你是變法餘黨,當然維護新法!”
“我維護的是公道!”章惇拿出各地的奏報,“這是京東路的奏報,免役法推行後,百姓負擔減輕,荒地都開墾了不少。司馬光你根本沒調查,就說民怨沸騰,是何居心?”
兩人在朝堂上吵得麵紅耳赤,唾沫星子濺到彼此臉上。高太後拍板:“朕意已決,廢除免役法!章惇咆哮朝堂,貶為汝州知州!”
這是章惇第一次被貶。他離開京城時,新法大臣都來送行,王安石的兒子王雱握著他的手:“子厚,新法就靠你了,一定要回來!”
章惇點點頭,登上馬車。車窗外,舊黨大臣彈冠相慶,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嵌進肉裏。
汝州任上,章惇沒有消沉。他發現當地水利失修,就組織百姓疏通河道;看到學校破舊,就捐出俸祿修繕學堂。汝州百姓不知道他是被貶的官員,隻知道來了個辦實事的好知州。
元佑八年,高太後去世,哲宗親政。哲宗早就不滿舊黨廢除新法,立刻召回章惇,任命他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主持恢複新法。
章惇回京那天,新法大臣們在城門口迎接,彩旗招展,鼓樂齊鳴。哲宗在紫宸殿召見他:“章愛卿,朕要恢複先帝新法,你放手去做,朕支持你。”
章惇躬身道:“臣定不負陛下所托!”他當即下令,恢複免役法、保甲法等新法,嚴懲阻撓新法的舊黨官員。
蘇軾因反對恢複新法,被貶到惠州。臨行前,章惇派人送去一箱藥品和銀兩:“子瞻,雖然政見不同,但你我畢竟是同年,路上保重。”
蘇軾接過箱子,歎了口氣:“子厚,你我都是為了朝廷,隻是路數不同啊。”
章惇不僅恢複新法,還主持對西夏的戰事。他派王韶出兵河湟,收複失地兩千餘裏,設置湟州、鄯州等行政區,史稱“河湟開邊”。捷報傳到京城,哲宗親自到太廟告捷,賞賜章惇玉帶。
但舊黨對章惇恨之入骨,散布謠言說他“專權跋扈,圖謀不軌”。有人甚至偽造章惇與西夏往來的書信,說他通敵賣國。哲宗把書信扔在章惇麵前:“這些謠言你不用放在心上,朕信你。”
章惇看著哲宗信任的眼神,心裏暖暖的。
第三章 皇位繼承的驚天抉擇
元符三年,哲宗突然駕崩,沒有子嗣。朝堂上,大臣們為皇位繼承人選爭論不休。章惇作為宰相,主持朝議,他手裏拿著宗譜,神情凝重。
向太後哭著說:“先帝無子,隻能從宗室裏選繼承人。端王趙佶仁厚,不如就讓他繼位吧。”
章惇立刻反對:“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他指著宗譜,“簡王趙似是先帝同母弟,應該立簡王;若不行,申王趙佖也行,絕不能立端王!”
向太後怒道:“章惇你敢抗旨?先帝遺詔說了,讓大臣們共同商議,你憑什麽獨斷專行?”
曾布等大臣附和向太後:“章相公說得太過分了,端王素有賢名,適合繼位。”
章惇據理力爭:“立君是大事,關係到大宋江山社稷!端王每天就知道踢球、畫畫,這樣的人怎麽能當皇帝?”他跪在地上,“太後三思啊!若立端王,大宋危矣!”
向太後根本不聽,強行下旨:立端王趙佶為帝,即宋徽宗。章惇氣得渾身發抖,卻無能為力。
徽宗繼位後,向太後趁機打壓章惇,把他貶為越州知州。章惇離開京城那天,新法大臣都不敢來送行,隻有幾個老部下偷偷在城外給他塞了些盤纏。
“大人,您為什麽非要反對立端王?”老部下不解,“明哲保身不好嗎?”
章惇歎了口氣:“我是宰相,要對大宋江山負責。端王確實不適合當皇帝,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江山毀在他手裏。”他望著汴梁的方向,憂心忡忡。
越州任上,章惇依舊勤於政務。他發現當地賦稅不均,就重新丈量土地,按土地多少收稅,讓富戶多交稅,貧戶少交或不交。富戶們聯名告到京城,說章惇“搜刮民財”。
徽宗本就對章惇不滿,立刻下旨把他貶為潭州知州。不久後,又貶為雷州司戶參軍,和當年的寇準一樣,被流放到了南疆。
雷州的條件比越州艱苦得多,氣候濕熱,瘴氣彌漫。章惇帶著家人來到雷州,住在簡陋的民房裏。當地百姓聽說他是被貶的宰相,都來看熱鬧,有人還扔石頭罵他“奸臣”。
兒子章援氣得要去找人理論,被章惇攔住:“百姓不懂內情,隨他們去吧。我們隻要清清白白做人,就行了。”
章惇在雷州沒有消沉,他教當地孩子讀書,幫百姓看病,很快贏得了百姓的尊重。
有一次台風來襲,他帶頭加固堤壩,差點被洪水衝走。
百姓們感動地說:“章大人真是個好官啊!”
第四章 奸臣標簽的千年沉冤
崇寧元年,蔡京拜相,開始大規模迫害舊黨和新法中的異己。他把章惇列為“元佑黨籍碑”中的奸臣,汙蔑他“詆毀先帝,動搖國本”,又把他貶為舒州團練副使,安置睦州。
章惇此時已經七十多歲,身體越來越差。接到貶謫詔書那天,他正在院子裏種蔬菜,咳嗽得直不起腰。兒子章援哭著說:“爹,蔡京太過分了,我們上書辯解吧!”
章惇擺擺手:“辯解無用,曆史自有公論。”他看著自己種的青菜,“你看這菜,不管別人怎麽說,該長還是要長。做人也一樣,隻要問心無愧,就行了。”
同年十一月,章惇在睦州去世。消息傳到京城,蔡京不許為他立碑,不許入葬祖墳,還下令銷毀他的所有著作。章惇的家人隻能偷偷把他葬在睦州的亂葬崗,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但百姓們沒有忘記章惇。陝西的茶農每年都會祭拜他,感謝他當年改革茶法;河湟地區的百姓把他的畫像掛在家裏,紀念他收複失地的功績;雷州的百姓為他修建了一座小廟,雖然不敢叫“章公祠”,但香火一直不斷。
靖康之變後,宋徽宗、宋欽宗被擄,北宋滅亡。南宋建立後,人們開始反思亡國的原因,有人想起章惇當年“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的話,無不感歎章惇有先見之明。
宋高宗在臨安稱帝後,大臣李綱上奏:“章惇雖然專權,但新法有可取之處,他反對立徽宗也是正確的,請求為他平反。”
但高宗顧及向太後的顏麵,沒有同意,隻是允許章惇的家人把他的遺骸遷回祖墳安葬。章惇的兒子章援捧著父親的骨灰,一路從睦州遷回福建浦城,沿途百姓自發祭拜,哭聲不斷。
紹興年間,史學家李心傳編寫《建炎以來係年要錄》,詳細記載了章惇反對立徽宗的經過,評價道:“章惇之議,雖出於私怨,然端王的確不君,其言有可取者。”
元朝修《宋史》時,脫脫等史官受舊黨影響,把章惇列入《奸臣傳》,說他“性殘忍,好報複,終至於敗”。這個評價影響了後世幾百年,章惇的奸臣標簽就此定型。
但民間對章惇的評價卻不一樣。說書先生在講宋史時,會說他“變法強國,卻遭貶謫”;陝西、河湟等地的百姓,一直把他視為恩人。明朝時,有個叫郎瑛的學者在《七修類稿》中寫道:“章惇雖被稱為奸臣,然其功不可沒,河湟之複,茶法之改,皆利國利民之舉。”
清朝乾隆年間,史學家趙翼在《廿二史劄記》中為章惇鳴不平:“章惇之事,多有可議者,然其才略過人,有功於國,列入奸臣傳,未免太過。”他還指出,章惇反對立徽宗,是“有識人之明”。
第五章 曆史塵埃的功過昭彰
民國時期,曆史學家陳寅恪研究宋史,認為章惇是“宋代有為之臣,其變法之功,不亞於王安石”。他在《論再生緣》中寫道:“章惇之奸,多為後世偏見所致,觀其行事,實為社稷著想。”
1949年後,史學界對章惇的評價逐漸客觀。曆史學家鄧廣銘在《宋史十講》中說:“章惇是新法的堅定推行者,他的改革措施促進了宋代經濟的發展,河湟開邊更是擴大了宋朝的疆域,這些功績不應該被忽視。”
如今,在章惇的故鄉福建浦城,修建了章惇紀念館,展示他的生平事跡和改革措施。紀念館裏有一幅巨大的《河湟開邊圖》,描繪了當年收複河湟的盛況;還有陝西茶法改革的實物展,包括當年的茶稅賬本和茶具。
每年都有很多曆史學家和遊客到紀念館參觀。有個來自陝西的茶農,捧著自家產的茶葉,在章惇的畫像前鞠躬:“章大人,我們陝西茶農沒忘記您,現在我們的茶葉賣得很好,日子過得很紅火。”
在河湟地區,當地政府重修了當年章惇設置的城堡遺址,立碑紀念“河湟開邊”的曆史。碑文上寫道:“宋哲宗元符年間,章惇主持河湟開邊,收複失地兩千餘裏,促進了民族融合,功在千秋。”
雷州的百姓也重修了當年的小廟,正式命名為“章公祠”。祠堂裏的香火很旺,當地百姓說:“章大人在雷州教我們讀書,幫我們修水利,是個好官,我們不能忘記他。”
曆史學家們通過研究大量史料,還原了章惇的真實形象:他是一個堅定的改革者,為了推行新法不惜得罪權貴;他有識人之明,看出了宋徽宗的無能;他有軍事才能,收複河湟擴大了宋朝疆域;他雖然性格急躁,手段強硬,但一生清廉,沒有貪汙受賄的記錄。
當然,章惇也有缺點,他打擊舊黨過於嚴厲,甚至牽連無辜,這是他不可否認的過錯。但把他列為“奸臣”,顯然是不客觀、不公平的。
如今,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章惇的真實故事。在曆史教科書裏,他不再是簡單的“奸臣”,而是被描述為“北宋著名政治家、改革家,新法的重要推行者”。他的故事告訴我們,評價曆史人物不能簡單地用“忠臣”“奸臣”來標簽化,而應該全麵、客觀地看待他們的功與過。
夕陽下,章惇紀念館裏的畫像靜靜矗立,畫像上的他目光堅定,仿佛在訴說著千年的委屈與不甘。曆史的塵埃終會落定,公道自在人心,像章惇這樣被誤讀的曆史人物,終將在歲月的長河中,得到應有的公正評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