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年和幽靈小姐一同沉默的看著樓外的暴風雪。
    猛烈的風將站在樓道內的兩人逼得無從開口，青年額前的碎發被吹得淩亂，天邊暗沉的雲像是一塊巨碑，它重重的壓在天際，任憑狂風怒號都不曾移動半分，這也許是餘年第一次見到那樣低矮的天。
    那些流竄著白雪的雲似乎近在眼前。
    “她身上有什麽秘密？”
    青年終於開口打破了暴風雪的樂曲，他的聲音像是平整的五線譜中另外跳出的一個音符，這誤觸的琴鍵好似讓外麵的暴風雪都安靜了幾分。
    幽靈小姐低下頭，她沒敢去麵對餘年投來的視線，餘年的眼中好似藏著一匹孤狼。
    “我不能說。”
    又是不能說。
    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知道。
    不能說的東西到底有多少？這也不能說，那些也不能說，幹脆大家湊在一起打啞謎好了，有人猜出了答案就當場宣布他勝利。
    這多好？都不用打打殺殺，誰都能活得好好的。
    但這特麽做白日夢有什麽區別。
    你站在實驗室忙碌半天終於得出了結果，然後你帶著結論去問師兄師姐這對不對，結果他們來了一句不能說。
    什麽都不能說，就等著導師來了，就這樣看著導師像個賣魚的，抓起你的實驗成果就像抓起一條魚放在砧板上一樣，就等著他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跟你說，你白活了，你連拿去做魚頭湯的價值都沒有。
    最後再來一句，自己去找錯哪了。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餘年似乎有些生氣了，他的眉宇比起滿是溝壑的河床還要幹癟，還要難看，比起天際的雲還要陰翳。
    “好啦好啦，別生氣了。”
    蔥白的小手輕輕撫過餘年的眉間，幽靈小姐半透明的手像是冰塊，在餘年熾熱的體溫下化作河流，填滿了幹癟的河床。
    餘年垂下眼簾，最後輕輕歎了一口氣。
    有人說他是救世主，可他算什麽救世主，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一無所知。
    所有的一切都隻能靠猜，猜對了也沒獎勵。
    不過，也還有可能某個幽靈會跟你說好棒棒，獎勵一個抱抱。
    他裹緊了身上的棉襖，黑色的棉靴深深埋入雪中，在雪麵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深坑，但在幾分鍾後，深坑就再次被填滿。
    暴風雪中，隻有他一人在獨行，潔白的雪地上他像是一個不和諧的小黑點，雪花被寒風裹挾打在他的臉上，很疼。
    但不是不能接受。
    時間總是不等人的，他總在想慢一點慢一點，可命運的洪流總是推著他往前走，所以他沒得選。
    也許陳可可並不重要，那個小女孩是死是活都不會影響未來的軌跡，她的影響比起鐵軌上的小石子還要微不足道，丟在名為時間的長河裏都無法濺起絲毫漣漪。
    可人活一生，總要求個念頭通達。
    陳可可的死，一定會在餘年的湖麵掀起巨大的波瀾。
    所以，餘年會去找的，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你打算去哪？”
    少女喊得很大聲，要是不夠大聲，餘年可能都無法從那些嘈雜的風聲中精確的辨別出獨屬於幽靈小姐清脆的聲線，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消弭在雪中。
    “上二區，中心街，奇恩路15號。”
    風太大了，就連前進都有些吃力，耳朵裏裝滿了呼嘯，僅是溢出的那一點都將他的耳廓刮得生紅，餘年咬著牙，他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在空中搖搖晃晃，隨後消散在風裏，但還是清晰的傳入了幽靈小姐耳中。
    上二區，中心街，奇恩路15號。
    少女在聽到這個地址後沉默了下來，怒吼的風從她的身軀裏經過，雪花紛紛跟隨風的方向匆匆穿過半透明的身體。
    她知道這個地址意味著什麽。
    但她不能說。
    一旦說出口，就會死很多很多人。
    有些事，隻能由餘年自己去揭開那層麵紗才能找到命運的軌跡，然後打碎它，讓停滯的奔流如江，讓靜默的洶湧似海。
    “餘年！先去星火！”
    幽靈小姐的聲音在風裏響起，她想讓餘年去星火，也許星火會幫忙，也許薛衛青會幫忙。
    總之，她不希望餘年一個人戰鬥，這個青年的身邊應該有追隨者才對，他應該像很多年前一樣，做一個領袖，做一個引領方向的燈塔。隻要他做出抉擇，就一定會有很多人前仆後繼的與他一起去完成那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夢。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在暴雪中做一個孤獨的行者。
    少女的想法很天真，比起西湖裏的天鵝還要潔白的天真，可當餘年選擇走下那個受到眾人簇擁的王座之時，就注定了，他隻會是一片逆流而上的孤舟。
    這是他在重新開始之前就為自己寫好的命運。
    但自己寫定的命運算什麽？在時光的長河裏，沒人能真的欽定一個人的命運，除了那條河本身。
    所以，現在的餘年什麽都不知道，他會去星火，也會去結識很多很多人，在未來的十字路口也許他會重蹈覆轍，但也可能會走向他為自己欽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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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餘年沒吭聲，隻是點頭應下了。
    星火人壽在第1街道，31號。
    離這裏有些遠，但也算不上遠。
    隻要你邁出步伐，多遠的距離都會有到達終點的一天。
    時間是不等人的，所以，餘年踩上了由靈性化作的毯子劃開了雪簾，紛紛揚揚的雪被他甩在了身後，漫天的白在他眼中像是無數的白色流星，金光順著街道一路衝去，在雪麵蕩起了泥濘的白。
    直到星火人壽保險那幾個已經黯淡的招牌能從雪中隱隱約約看見時他才減慢了速度，畢竟趴在毯子上實在有些狼狽了。
    這樣的暴雪中，星火人壽依舊在營業。
    餘年關上了大門，呼嘯的風雪被他鎖在了門外。
    前台的小姐絲毫沒想到在這時候還有人會來，她有些手忙腳亂的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
    借著掛在牆上的燭光看清是誰之後才放鬆了不少。
    “餘年？”
    “嗯，是我。”
    “這種天氣也出門？
    哎，對了，我跟你說啊，人事部的那個小姑娘好像真對你有點意思！
    她可一直盼著你來找薛隊呢，誰知道你那麽多天都沒來了。
    我就說嘛，餘年你長得人模狗樣的，肯定會有小姑娘喜歡的。
    怎麽樣？我之前就指給你看過了，還可以吧？
    人家長得也漂亮的呢”
    餘年有些無奈的捂住臉，這大概就是那麽多天他都沒來過星火的原因。
    自此上次跟這位聊了兩句之後，每次他一來，保證能拉住他嘮上至少半小時。
    這次他是真沒時間耗了，陳可可下落不明，唯一的線索在王煬的家，再耗下去，可能陳可可連頭發絲都不剩了，這是他的直覺。
    總之，當務之急是找點人幫忙，不然這種天氣，他一個人有些夠嗆。
    其實他也有些後悔了，早在當初王煬突然現身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盡管王煬表麵上沒露出任何表情，但他的停留在陳可可身上的眼神就有些不對。
    更何況他會遇到陳可可，很大概率就是王煬的安排？
    也許大概可能吧。
    但他也早就有機會去調查關於陳可可的一切，可他選擇了無視，假裝自己並沒有注意到王煬的異常。
    他以為隻要他離開了燧人，把陳可可留給星火就夠了，有星火在，陳可可身上有什麽問題大概率都不是什麽問題。
    但現在他是後悔的，如果早點調查好陳可可的身世之類的，現在就不會那麽被動。
    也不用那麽擔心。
    “我有急事，薛隊在嗎？”
    “你要不要去見人家一額他在老地方。”
    前台小姐看到餘年的表情確實急得不行了，才大發慈悲的放過了他。
    在目送了餘年上樓之後，她隻能幽幽歎了一口氣，拿起了沒看完的書，一隻手支撐著腦袋。
    “唉，又要無聊咯。”
    餘年蹭蹭的往樓上衝去，具體是幾樓他忘了，反正牆麵夠潔白的地方薛衛青肯定在那，因為魏青青在那。
    站在樓道內平複了一下自己過快的呼吸頻率後，餘年推開了門。
    於是，屋內嘈雜的聲音被摁下了暫停鍵，兩道目光同時向這位不速之客投來。
    “餘年？”
    薛衛青把拎起的魏青青放回了床上，餘年也很知趣的沒去提剛才他看到的畫麵。
    魏青青已經醒了，她的眸子充滿好奇的看向這位突然闖入男人，目光中好像還帶著些許感謝？
    餘年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魏青青醒過來了，看起來好像還是不久前才醒過來的，畢竟這間病房是專門為她準備的，隻有在她醒來之後才會更換，這點消息他身為編外人員還是知道的。
    薛衛青瞪了魏青青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說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他同時也示意了餘年出去說。
    “怎麽了？”
    這位隊長將病房門合上之後開口詢問了。
    但餘年的目光從病房轉移到了薛衛青的身上，眉頭微微皺起，看起來有些猶豫。
    “她醒來了自然有人照顧她，不用擔心，有事就說。”
    於是餘年沒再猶豫，他張開口，將事情簡化成了六個字。
    “陳可可失蹤了。”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薛衛青的臉色凝重起來，厚重的眉毛被他皺成了川字。
    “在哪失蹤的？”
    “家裏。”
    ？
    “所以你是來找我幫忙的？”
    “嗯。”
    “行。”
    薛衛青帶著餘年下樓，他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下來了。
    雷厲風行的風格還真有些像祝晴柔。
    “你去陳可可之前的家裏看看，我去王煬的家看看。”
    薛衛青也沒問餘年為什麽要去王煬那邊一趟，他隻是默默打開門，任由風雪打進了屋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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