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公爵曾將一對魔力項鏈交給了莉莉特和神官諾埃爾。
    可直到現在，莉莉特一次都沒有用過那塊魔力石。
    “因為不知道諾埃爾什麽時候會跟其他神官在一起，貿然聯絡會暴露魔力石的存在，到時候會給她帶來麻煩。”
    她當時是這麽說的。
    然而現在，公爵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他太焦急了，幾乎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他將魔力石握在掌心，念出啟動的咒語。
    片刻之後，魔力石發出微弱的光芒，一個細小而嘶啞的聲音傳來。
    "莉莉……？"
    聲音虛弱沙啞，發音含糊不清，仿佛舌頭已經僵硬。
    但公爵聽得出來，這無疑是諾埃爾的聲音。
    他的心頭一震，竟第一次對神明升起了感激之意。
    "我是溫澤艾斯公爵。"他開口道。
    魔力石那頭傳來了"啊……"的一聲驚呼。
    公爵沉默片刻，陷入猶豫。
    諾埃爾和莉莉特已經有五年未見，她或許已經變了。
    或許已經對莉莉特沒了感情，甚至早已被大祭司拉攏，站在他的陣營中。
    ‘我能信任她嗎？’
    但他尚未做出判斷，諾埃爾的聲音再次響起。
    "莉莉……真的在神殿裏嗎？"
    一句意料之外的話，讓公爵猛然睜大了雙眼。
    "你見到她了？"
    "沒有，但大祭司親口提起過。說莉莉跟母親一起回到了神殿，還說溫澤艾斯公爵您現在就在神殿門外，帶著兵力想把莉莉特奪回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大祭司還下了命令，讓所有神官不準離開宿舍，保持待命狀態。"
    "莉莉……真的在神殿裏嗎？"她再次問道，聲音比之前更加急切。
    "沒錯。"公爵毫不猶豫地點頭，"但她並不是自己來的，是被她母親騙過來的。"
    魔力石那頭沉默了。
    似乎遭受了極大的衝擊。
    緊接著，傳來了輕微的啜泣聲。
    "可憐的莉莉……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聽到她哽咽而悲傷的聲音，公爵終於打消了對諾埃爾最後一絲的懷疑。
    "現在，莉莉特還在大祭司手裏，我不能貿然闖進去。"他低聲說道，"但隻要我能把她救出來，就一定會保護她，不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所以…"
    公爵的聲音格外低沉而懇切，"你能替我找到莉莉特，把她救出來嗎？"
    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冒險。
    一旦被發現，她極有可能會死在大祭司手下。
    但諾埃爾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答道：
    "我會去的。"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低得聽不清，而且因發音不清晰而略顯模糊，但那語氣裏，卻帶著堅定到令人動容的意誌。
    甚至讓公爵這輩子第一次生出想依靠某人的衝動。
    "那就拜托你了。"
    話音落下，魔力石的光芒緩緩熄滅。
    公爵凝視著那塊失去光亮的石頭，緊緊將它攥在掌心，如同在拚命壓抑著立刻衝進神殿的衝動。
    夜色沉沉。
    諾埃爾悄然打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大祭司下令所有人待在房間中不得外出，因此神殿內幾乎見不到普通神官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守衛神殿的神官和皇帝派遣的士兵們，正手持武器在夜色中來回巡邏。
    諾埃爾心中發緊，臉色蒼白如紙，但她仍強迫自己邁出了第一步。
    大祭司雖然曾說過莉莉特被帶進了神殿，卻從未透露她具體在哪間房、哪個區域。
    她完全不知道莉莉現在被藏在哪裏。
    但有一個線索，或許能指引她，那就是昨晚來神殿的貴客。
    諾埃爾雖然沒有見過那人，但她無意中聽到伺候那位客人的神官們議論：
    "大祭司吩咐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那位貴人。"
    諾埃爾不難推測出：
    她，很可能就是莉莉特的母親。
    畢竟，公爵也說過，是莉莉特的親生母親將莉莉特騙進神殿的。
    盡管心裏忐忑，諾埃爾還是必須去找她。
    因為，現如今唯一有可能知道莉莉被關在哪裏的人，隻有她。
    就算拚上性命，我也要逼她說出莉莉的位置。
    諾埃爾緊緊握住藏在懷裏的匕首，那是她平日裏絕不會帶在身上的東西。
    但今晚，她沒有退路。
    來到那間貴客的房前，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敲響了門。
    不久，門後傳來了一個柔弱的女聲：
    "請進。"
    諾埃爾推門而入，下一秒便睜大了雙眼。
    她不用問也知道，躺在床上的女人就是莉莉特的母親。
    因為那張蒼白的麵龐，與莉莉特……一模一樣。
    被那雙清澈卻熾熱的眼睛緊緊注視著，蕾貝卡不悅地皺起了眉。
    "別磨蹭，說重點。是大祭司讓你來的吧？"
    原本，諾埃爾是打算拔刀相向的。
    她計劃逼問莉莉特被藏在哪裏，哪怕動用威脅也在所不惜。
    但當蕾貝卡問道："你怎麽了？難道莉莉出事了？"時，看到她那一瞬間變得扭曲的表情，諾埃爾心中的殺意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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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放棄了原本的計劃，跪倒在地。
    蕾貝卡一怔，顯然沒料到神官會突然下跪。
    "你這是在做什麽…"
    "請救救莉莉特……"
    比蚊子還輕的聲音，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具衝擊力。
    諾埃爾抬起頭，直視著蕾貝卡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重複道：
    "請救救莉莉特，拜托您了。"
    蕾貝卡怔怔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愈發扭曲。
    "你突然跑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你也是神官，難道還不清楚嗎？大祭司正在好好照顧莉莉嗎。"
    她努力回憶著大祭司說過的每句話，每一個神情。
    他說，他會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照顧莉莉特，雖然比不上公爵府的榮華富貴，但一定會給她最真誠的關懷。
    "如果我想見她，隨時可以。"
    蕾貝卡握著這句承諾，在內心反複說服自己。
    可這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妄想。
    "其實……大祭司會打莉莉的。"
    "……什麽？"
    蕾貝卡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定是她發音太模糊了。
    但諾埃爾沒有停下。
    她強忍著顫抖和沙啞，繼續說道：
    "因為莉莉無法使用神聖之力，他就用法杖打她，打她瘦弱的身體。有時候……甚至連續三天不給她一口吃的，把她關在祈禱室裏。"
    蕾貝卡沉默了。
    她無法辯駁，也無從否認。
    "所以……所以莉莉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諾埃爾跪在地上，握住她那雙骨瘦如柴的手，語氣急切而懇切：
    "請讓莉莉離開這裏吧……拜托您了。"
    她的眼睛黑得像剛出生的小牛犢，澄澈、真誠，滿是哀求。
    那樣的眼神，怎麽可能是在說謊？
    蕾貝卡臉色慘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隻能呆呆地望著跪在自己麵前的諾埃爾。
    在沒有窗戶，沒有月光的黑暗房間裏，莉莉特蜷縮著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那雙敲了好幾個小時門的手已經紅腫變形，曾經像天空一樣澄澈的藍眼睛，此刻也沉成了死灰般的顏色。
    ‘我到底被關了多久……’
    房裏沒有一絲光亮，沒有時鍾，也沒有時間的概念。
    隻有咕咕作響的肚子和幹裂的嘴唇告訴她：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好渴……’
    自從把她關進這裏，大祭司連一滴水都沒給她。
    唯一能算是"幸運"的，是因為明天要公開舉行審判，大祭司怕她身上出現傷痕引起議論，所以並沒有對她動手。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痛苦。
    莉莉特把那張明顯消瘦下來的臉埋在膝蓋之間，低聲喃喃：
    "爸爸……"
    她想念爸爸了。
    想回到那個有著皂香味道、寬闊溫暖的懷抱裏。
    可我要怎麽回去？
    她清楚這房間的位置有多隱蔽，因為前世，她也曾被關在這裏。
    這是神殿深處，大祭司專屬的私密空間，其他人連靠近都不被允許。
    即使她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救她。
    即使真的有神官聽到了她的聲音，也毫無意義。
    因為神殿，是大祭司絕對的地盤。
    在這裏，她根本無處可逃。
    那一瞬間，沉重的絕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藍色的眼睛幾乎失去了所有光彩。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鎖鏈解開的聲音。
    "哢噠。"
    莉莉特猛地僵住。
    這間房裏隻有一個人會進來，那就是大祭司。
    她咬緊牙關，強忍著身體的顫抖，雙拳緊握。
    "吱呀…"
    門開了，伴隨著令人膽寒的刺耳聲，一道黑影走了進來。
    她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但映入眼簾的，並不是那個她懼怕至極的惡魔般的大祭司。
    而是有著一雙黑色澄澈眼睛的諾埃爾。
    那一刻，莉莉特像石頭一樣僵住了。
    ‘……我是在做夢嗎？還是因為太渴，出現了幻覺？’
    然而，當諾埃爾那隻溫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龐時，莉莉特知道，這不是夢。
    她真的來了。
    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來的，是真的諾埃爾。
    確認的那一刻，莉莉特那雙澄澈的大眼睛裏迅速湧滿了淚水。
    "諾埃爾！"
    "莉莉！"
    兩人幾乎同時叫出彼此的名字，然後猛地撲進對方懷裏。
    莉莉特一聞到久違五年的那股熟悉味道，眼淚頓時止不住地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這個人，直到真的再次見麵。
    諾埃爾緊緊抱著她，臉上也掛著淚，心中一陣激動：
    ‘莉莉真的……長大了啊。
    不隻是身高變高了。
    那雙眼睛比以前更清澈堅定，鼻梁也更挺拔了。
    變得……更漂亮了。’
    一陣久別重逢的感動過後，諾埃爾迅速冷靜下來，開始比劃著手勢傳達消息：
    "你還記得東邊那棵大橡樹嗎？"
    "嗯。"
    "公爵大人現在就在那棵樹旁的圍牆外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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