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萬卷話音剛落，身後，陽光透過樹冠射進講法壇。
    霎那間，金光包裹住痛哭的遲暮老者、淡然的青衫少年、若有所思的弟子。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將眾人的身影描繪在光陰畫卷中。
    整整一刻鍾後。
    紅日下，銀杏上，一群白鶴劃破天際，發出嘹亮的鳴叫，將眾人從震撼中喚醒。
    陳萬卷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失態，抬袖拂去臉上熱淚，他起身朝蘇絕塵深深彎腰一拜。
    蘇絕塵坐在蒲團上，淡然而笑，斑駁陽光灑在青衫上，虹光折射。
    眾人隻覺這一刻的少年宛如謫仙。
    雖然他們依然不明白道為何物，但卻牢牢記住了漁夫與僧人的比喻，也記住了“觀”字。
    道，可能究其一生也說不明白，甚至，得道者也未必說得清楚。
    但隻要帶著那麽一絲意識，去發現，去體悟，終會有屬於自己的收獲。
    陳萬卷拜完，緩步來到蘇絕塵身前，恭聲道：“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他沒有稱蘇絕塵為小友，是覺得自己不配。
    也沒有稱道友，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他認為“達者為先”，蘇絕塵對道的領悟比他深，所以才稱先生。
    傳聞世上有天生道者，此前他一直不信，但現在見到蘇絕塵。
    他，信了。
    “陳長老不必如此，叫我蘇絕塵即可。”蘇絕塵擺了擺手。
    他並不在乎虛名。
    剛剛回答陳萬卷的問題，隻是看出對方大限將至，向道之心卻依然堅定，才給出自己的答案。
    這個答案每個人都會不同，聽者可借鑒，可引申，但不可硬套。
    “蘇先生，可否抽空來藏經閣，學生還有諸多道法想向您請教。”
    哪怕時日不多，陳萬卷依舊求道若渴。
    蘇絕塵不會拒絕這樣的人，他緩緩點了點頭。
    陳萬卷又是拱手一拜。
    蘇絕塵還禮。
    “今日，講法結束，諸位回去好好體悟。”陳萬卷環視四周一眼，朗聲道。
    這一次，眾弟子沒有往日講法結束後的興奮，他們臉上全是肅然。
    仿佛剛剛經曆完一場朝聖。
    陳萬卷說完，又朝蘇絕塵拱手，其後才緩步離開。
    待他蒼老的身影消失在樹影婆娑間，眾人視線全部集中在蘇絕塵身上。
    其中，不少女弟子目露異彩，想靠近，但又覺得有一道天塹橫在雙方之間。
    她們心中升起一種自慚形穢之感，仿佛這青衫少年隻能遠觀，不能近看。
    場間隻有四人神色怨恨。
    其一是趙新機，見到蘇絕塵被陳萬卷如此尊重，他想起了之前的對賭，恨不得當場殺了對方。
    三十萬下品靈石雖不是小數，但他拿得出，但要他承認自己是井底之蛙，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其二是紫軒、錢本風及宋子秋三人，蘇絕塵風頭越盛，對他們越不是一件好事，雙方之間已經結怨。
    按紫軒的意思，唯有將蘇絕塵釘在恥辱柱上，才會罷手。
    但現在，蘇絕塵這一席話，讓他在摘星門弟子眼中成為神話。
    這與他們心中所想相背離。
    該死！我一定要蘇絕塵身敗名裂！紫軒滿眼怨恨。
    趁著眾人還殘留在震驚之中，趙新機欲起身悄悄下山。
    他身形剛動，蘇絕塵的聲音便響起：“趙新機，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此言一出，眾人皆看了過去，目光繁雜，有幸災樂禍的，有同情的，有平淡的……
    趙新機頓住腳步。
    他背對眾人的臉色無比難看。
    此時，獨孤戰站起身，大聲道：“你莫非忘了與蘇兄的賭約？”
    “輸了可要給出三十萬下品靈石，還要承認自己是井底之蛙！”
    這話像一塊巨石，重重砸在趙新機心間。
    他感覺四周空氣都變得稀薄了。
    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一個儲物袋，信手一扔，丟在蘇絕塵身前：“這是三十萬下品靈石，拿去。”
    說罷，轉身欲走。
    但蘇絕塵看都未看儲物袋一眼，淡聲道：“這就想走？不覺得差點意思？”
    趙新機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不定：“蘇絕塵，勸你一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
    聞言，蘇絕塵輕拂袖袍，淡聲道：“不饒。”
    饒人也得看對象，對於敢向自己出手的人，他向來以直報怨！
    “得罪了我，對你沒有好處！”趙新機獰聲道。
    蘇絕塵對此威脅毫不在意：“廢話少說，履約！”
    “就是，敢打賭卻輸不起，摘星門有你這樣的弟子，真是丟臉！”獨孤戰高聲呼道。
    此言一出，其餘摘星門弟子看向趙新機的目光，紛紛變得鄙夷起來。
    有時，失信比失去臉麵還要可怕。
    細碎的聲音開始響起。
    “堂堂親傳弟子，讓摘星門蒙羞就已經很難堪了，還要再次讓宗門背負輸不起的罵名嗎？”
    “我要是他，立刻老老實實承認自己不如對方，然後快些離去修煉，再把麵子找回來。”
    “哎……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
    趙新機聽見這話，麵色一片鐵青，他氣得渾身抖動，抬頭仰麵，反複閉眼又睜眼，循環了十幾次後，才咬緊牙關，低聲道。
    “我是井底之蛙。”
    “你矮子放屁嗎？這麽低聲下氣？”獨孤戰不嫌事大，大聲喊道。
    趙新機聞言，氣得脖頸青筋畢露，他惡狠狠瞪了一眼獨孤戰，大聲吼道：“我，是井底之蛙！”
    吼罷，他身形一閃，掠空而去。
    這個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了。
    蘇絕塵緩緩點頭，收起儲物袋，隨後起身，招呼一下獨孤戰，就欲在眾人崇敬的目光中離開。
    但，怨恨使人昏頭衝腦。
    紫軒身形一閃，來到他身前，伸手攔住。
    蘇絕塵淡淡看了過去，目中精芒隱現。
    他不介意此時給對方一點教訓。
    “蘇絕塵，別以為你說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能糊弄別人，就能糊弄我。”紫軒傲慢開口。
    接著，他又伸出一根手指：“還有一個多月就是大比，屆時，我會在眾人麵前將你踩在腳下。”
    “讓你明白，實打實的實力才是屹立修仙界的基礎！”
    蘇絕塵看了他一眼，目光憐憫。
    “誰在腳下，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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