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到仙人，反倒是讓他心底無比空洞。
    馬夫伸手緊了緊灌風的麻衣，佝僂著身子，呆呆坐立在車頭的位置，眼底不見任何光彩，茫然無措的像是沒了神魂。
    “你妻女如何死的？”
    陸鳴掀開車簾，那形單影隻的人影，卻也隻是張了張嘴，用盡了所有力氣，卻無法吐露出任何聲音。
    場上再次陷入了孤寂。
    好半晌之後，車夫才深吸口氣說道：“女兒死在了山匪手裏，妻子也瘋死在了家中……都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
    馬夫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也不再說話。
    抬著袖口，擦了一把濕潤的眼角，默默驅趕起了馬車。
    很快，馬車便駛離了土路，官道開始好走起來，車身內也不再顛簸，距離偌大的三陽城也是越來越近。
    幾炷香後，馬車周圍逐漸喧囂起來。
    城內一如既往的熱鬧，販夫走卒穿街過巷，七八歲的娃娃沿著路追逐嬉鬧。
    “公子！已經到了！”
    馬夫勒緊馬繩，將板凳重新放在一側。
    陸鳴下車之後，不等取出銀錢，馬夫已經收好板凳，一揚手中小鞭，馬車“吱吱呀呀”的向街道街頭駛去。
    最終，陸鳴也沒追上去強付銀錢。
    也就在這時，身前酒樓內鑽出一個中年人，他賊兮兮衝陸鳴說道：“公子！你怎麽跟這瘋子在一起？”
    掌櫃年紀也有四五十歲左右，身上頗具精氣。
    陸鳴心下好奇問道：“你認識？”
    “何止是認識啊！”
    掌櫃搖了搖頭，一臉的苦笑道：“我們本就是兒時玩伴，奈何他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說是什麽見到了仙人。”
    “而他卻是像發了瘋一樣，說什麽都要尋找仙人。”
    “估計是受了什麽刺激，得了癡症。”
    話音落下，掌櫃也不由跟著長歎口氣。
    老一輩子都生活在這裏，大家都是街坊，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這些人。
    “就在十幾年前，他帶著自己女兒，說是要找仙人，這一去就是大半年，回來的時候，隻帶了自己女兒的屍骨。”
    “他自己說是女兒死在了山匪手中。”
    “官家查驗過發現，他女兒死的也非常蹊蹺……不一定像他說的那般。”
    “隻是可憐了他那娘子，雖說平時潑辣一些，卻也是個好人家，最後被他活活勒死在了院中。”
    “而他也是半瘋半顛，官家拿他也沒啥辦法。”
    “就這麽地……這幾年他就一直驅趕著馬車，在三陽風附近遊走，也是沒有什麽人敢與他接觸。”
    掌櫃說到這裏，毫不掩飾臉上唏噓。
    陸鳴皺起眉頭，跟馬夫講述的不太相同，難以分辨真假，但他更願意相信，馬夫敘述的那個故事。
    “公子！”
    “需不需要住店，我家是三陽城最好的客棧。”
    掌櫃回過神，開始熱情的籠絡起了生意。
    陸鳴摸出一塊銀子，遞過去說道：“給我找一間上房，不需要酒菜，平日也不用旁人打擾。”
    “好來！”
    掌櫃接過銀子，兩眼不由開始放光，“我看公子相貌，總覺得有些眼熟，是不是曾經在哪裏見過啊？”
    “可能吧！”
    “之前我就住在三陽城。”
    掌櫃一拍腦袋，當即恍然大悟。
    他忙不迭的來到櫃台，從後方取來房間鎖具，“我就說，公子為何會如此眼熟，樣貌跟以往也是有了極大變化。”
    “搬離三陽城也有個三五年了吧？”
    陸鳴收好房間鎖具，看著他說道：“少說有個四十年了。”
    “我就知道……原來已經有四十年……未歸了！”
    “嗯？”
    “四十？”
    掌櫃剛到嘴邊的應承，忽然戛然而止，僵硬的身子尷尬說道：“公子真是說笑，三四十年，那我也不過幼年而已……公子這樣貌怎麽也不像四十多的模樣。”
    他全然當陸鳴是在打趣。
    陸鳴也沒解釋，收好房間鎖具，便向著樓外走去。
    沿著熟悉的街頭，陸鳴心中也是感慨頗多。
    走過幾個拐角，穿過三巷口結尾，輕車熟路的來到了二叔家當年的宅邸，沒想象中那般破敗。
    周圍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隻是上方的陸府，已經改成了王府。
    清晰記得，當年自己踏入陸府的場景，可惜已經物是人非，獨留一處空宅，使人感慨生情。
    就在這時，遠處有人抬著轎子向著這邊趕來。
    陸鳴掃了一眼，也沒有進去查探的打算，轉身沒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老爺！”
    “已經到府上了。”
    轎子很快停下，小斯忙前忙後，拉開簾子，一位老者端坐在內，他頭發花白，目光渾濁，也是到了暮年。
    隻是小斯無論如何提醒，老者都是全然失神的呆立在內。
    他目光死死盯著消失在人群的身影。
    一時間往年的慕慕場景，快速在他眼前浮現。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跟隨地龍幫主，一起截殺曹家惡賊，年幼的他憑借一腔血氣，是地龍幫中最為得力的幹將。
    可是麵對曹爺，他們還是有一種無力感。
    他們當晚，便中了埋伏，無論幫派中武藝多麽高強的兄弟，都無濟於事。
    大批的弓弩射殺了他們近半的兄弟。
    他承認那時自己被嚇壞了，本以為在劫難逃，而接下來，便是他這一輩子都難以忘卻的一幕。
    一個少年從天而降，動作迅速，手搓火球，袖藏精光，所向披靡。
    他們束手無策的曹爺，僅僅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至今為止都無法忘卻那人的模樣。
    如今他再次看到了。
    雖說有了些變化，但他肯定就是此人無疑。
    “老爺！老爺……”
    小斯忙著在一旁催促。
    老者也是恍然回神，他僵硬的身子，“他……是他……他回來了！快回幫派裏麵……這件事必須要告訴幫主！”
    小斯一臉茫然，但也不敢怠慢。
    立刻抬著轎子，重新向著來路的方向趕去。
    …………
    不久之後，陸鳴來到了靠山的一處墳頭。
    他親手清理了，墳頭上長出的雜草，又用袖口擦拭幹淨墓碑，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好好祭奠，這位逝去的老人。
    “爺！”
    “其實……修行也沒想象中那麽好……”
    陸鳴席地而坐，鼻頭莫名有些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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