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世明一把扯過聶長川的袖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像枯枝上未化的霜。
    窗外北風撕扯著草簾，他呼出的白霧凝在聶長川鏡片上：“老聶，你當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一件破大衣就能換你這麽多年的技術經驗？“
    鏡片後的寒光掃過聶長川身上的軍大衣，仿佛那是條盤踞的毒蛇。
    聶長川垂眼撣了撣袖筒上的煤灰：“我知道八路軍的條件艱苦，飯吃不吃得飽我無所謂。隻要是真心實意打鬼子就行！而且我看那位程團長態度熱情誠懇，應該是很需要我們這些人的幫助。”
    說罷，他看了一眼窗外，隻見除了基本的護衛之外，八路軍竟沒有安排人進行監視。
    他知道這是八路軍對他們的信任和坦誠，便勸說道：“老錢啊，我說你也不要再死要麵子了。晉綏軍能把你這樣的老炮手拱手送人，就說明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何必要去拿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而且我覺得晉綏軍打鬼子就是不行！他們隻知道爭權奪利根本不顧老百姓的死活！”
    錢世明哼了一聲：“不用你來囉嗦，我自己知道！”
    他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心中卻不禁有些認同聶長川的話。
    不過好麵子的老錢還是氣呼呼地裹著軍大衣直接倒在了床上，並且很快就響起了鼾聲。
    聶長川微微搖了搖頭，輕聲呢喃道：“從丟掉泰源的那一刻起，其實我就已經對晉綏軍徹底失去了信心啊。”
    他知道錢世明本性並不壞，隻是被晉綏軍的那些歪風邪氣給帶壞了，加上對八路軍的成見以及好麵子等多種因素，才會屢屢瞧不上八路軍的示好。
    他相信隻要給錢世明一些時間，他一定能轉過彎來的。
    聶長川十分寶貝地撫摸著身上的大衣，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溫暖。
    這雖然隻是一件大衣，但卻代表了八路軍的真情厚意。
    他知道自己選擇加入八路軍是正確的，他決定要用自己的技術和力量為八路軍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而錢世明其實根本就沒睡著。
    他隻是閉著眼睛嘴裏發出鼾聲認真地感受著身上的暖意。
    那大衣仿佛成了他此刻最溫暖的依靠，身上的大衣，讓他即便是在寒夜裏，也不再覺得寒冷了。
    這一夜，錢世明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保暖的軍大衣，讓他沒有因為寒冷而被凍醒。
    直到房間裏傳來其他人起床的動靜，錢世明才打著哈欠從床上坐了起來。
    “喲！老錢你還挺能睡的啊，不像我，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驚醒。”
    聶長川打著哈欠，黑眼圈相當明顯。
    很顯然，昨天晚上他並沒有睡好。
    “好了，趕緊起床，程團長那邊來催過兩次了，看到你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沒叫醒你。”
    錢世明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尷尬，於是急忙起床整理儀容。
    除此之外，八路軍還特意準備了熱騰騰的白粥，錢世明甚至還吃到了雞肉！
    錢世明作為老炮兵，肉肯定是沒少吃的。
    可他那幾個徒弟就不行了。
    在晉綏軍裏頭效力，被克扣軍餉那是常態，王仁迅克扣得還不算特別嚴重，但拿到手的那點軍餉，也很難讓大家吃到肉。
    最關鍵的是，晉綏軍軍紀爛啊！
    很多士兵都知道自己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往往拿到軍餉的第一時間就是跑去爛喝爛賭，最多兩三天就能把軍餉花光。
    至於接下來？
    當然是吃糠咽菜了啊。
    孫狗剩吃得那叫一個狼吞虎咽，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陳四喜和王大虎也好不了多少，一邊吃一邊端著碗問守在一旁的老程：“程團長，還有沒有？”
    老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有有有，盡管放心吃！”
    錢世明稍微矜持一些，但筷子也比平時揮舞得快多了。
    不過這家夥好麵子，嘴上還是不肯認輸，又不好拒絕老程的一番好意，就隻好對自己的徒弟罵罵咧咧。
    “你們幾個狗東西，又不是沒吃過肉，別跟餓狗搶食似的，平白遭人白眼。”
    陳四喜回懟道：“師父，您不是告訴我們，八路軍連吃糠咽菜都不能保證嗎？人家還有肉吃呢！”
    孫狗剩也道：“就是！在335團的時候，團座哪會親自守著我們吃肉啊，他沒先把肉給吃光就不錯了。”
    王大虎正在拚命夾肉，嘴裏嗯嗯有聲，顯然是讚同兩位同門的意見。
    很顯然，僅僅是一頓白粥加雞肉，就讓這三人“叛變”了。
    老程心中一喜，趁熱打鐵道：“幾位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772團啊？我們團正缺炮兵，隻要你們技術過關，別的不敢說，埋鍋造飯的時候，頭一碗肉湯，一定是炮手的！”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時狠狠點頭。
    “行！咱哥幾個跟程團長幹了！”
    老程頓時大為滿意，哈哈大笑起來。
    什麽？
    你說八路軍有紀律？
    老程能不知道嗎？
    老程早就想好了，到時候跟旅長打報告，就說三人願意去772團，就算是旅長，也得尊重人家自己的選擇嘛。
    三個徒弟都變節了，老錢隻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歎了一口氣。
    吃過一頓豐盛的早飯之後，一行人再次踏上了行程。
    看得出來，八路軍對他們是真的非常重視，將僅有的牛車交給幾人乘坐，就連老程這位團長，都是踩著腳下的爛泥緩緩前行。
    陳四喜幾個哪見過這樣平易近人的長官啊，頓時被感動得稀裏嘩啦，就連對八路軍很有偏見的錢世明，也不得不在心裏承認，八路軍的軍官跟晉綏軍的軍官真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完全沒得比！
    八路軍的根據地其實並不是很安全，不過772團顯然是早就有準備的，帶著一行人繞過了鬼子的重點控製區域，最終在第二天的中午抵達了386旅旅部。
    得知335團“勞務派遣”的技術骨幹到了，就連旅長都親自出了旅部迎接。
    一番熱情洋溢的歡迎致辭後，旅長第一個就找上了錢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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