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1章 我把師父舉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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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曆七年冬,我第三次賣了師父。
    頭回賣他換了糖葫蘆,第二回換了本春宮圖和一頓毒打;
    這次更糟——隻換到三兩銀子,還搭進去三個師兄。
    ……
    慶曆十五年,朝廷建成天道金稅大陣,成立鎮武稅司,對天下武者使用真氣按量計稅。
    各大門派陷入財務危機,從此武道陷入大蕭條。
    幾年後,鎮武稅司大筆一揮把江湖上七十多個老賴門派打成魔教組織。
    為躲避追捕,師父帶著我和三個師兄隱姓埋名,躲到了東海郡。
    起初無敵門靠著江湖欠稅賞金榜,幫助官府捉拿江洋大盜,日子還能過得去。
    可後來抓的人越來越多,東海郡成了江湖逃犯的禁地,我們的日子越來越難。
    到了永曆七年,師父重操舊業,帶著我去山下擺攤算卦,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當年赫赫有名的無敵門,混成了一個江湖詐騙團夥。
    五天前,我和師父下山,看到衙門口告示牆的賞金榜更新了師父的賞金。
    “妖道金聰明,賞銀五兩,罪名詐騙。”
    師父叼著空煙槍嘬得滋滋響,“五兩?老子當年一鍋煙絲值五十兩!”
    “以前您是鎮武司掌司,執掌天下武者生殺大權!現在?煙絲都賒不起,嘬個響兒!”
    他反手用煙鍋敲我腦袋,“老子嘬的是孝心,你倒是填啊!”
    我說,“等我有了錢,肯定給你買最好的煙絲——送走你!”
    師父看著自己通緝令,發出感慨,“有一次,老子喝花酒沒帶錢,用三千鈞真氣抵扣,差點買下怡紅院!”
    我掰著手指跟他算:“一鈞真氣稅十兩,三千鈞……三萬兩!師父,您這嫖資能養活半個東海郡啊!”
    師父一拍我腦袋,“放屁!老子那叫戰略避稅!”
    洗稅就洗稅,還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記住,薅羊毛的精髓不是偷,是讓朝廷覺得是你吃虧!”
    我和師父商量道,“要不我把你押到大牢,領取賞銀,你坐牢還能幫師門減輕債務,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師父笑眯眯看著我,“理由?”
    我豎起三根手指。
    “第一,舉報有賞銀,越獄翻倍;”
    “第二,您坐牢抵扣稅款,他們還管飯;“
    “第三,大牢欠稅武者很多,追回有抽成!”
    “這樣來回幾次,不用兩年,咱們無敵門債務就能還清!”
    我啃著凍成冰疙瘩的窩頭,看師父用三根手指編草蚱蜢,突然握緊斷指處的傷疤——那是永曆三年他替我擋稅吏的刀落下的。
    我狠了狠心道:“第一回賣你是意外,第二回是買賣,這回得是生意。師父,您教過要榨幹最後一文錢吧?”
    其實,還有個原因,我沒有說。
    每月十五日,師父和師兄們都會消失一整天。
    有次跟蹤他們,發現他們躲在一個山洞裏痛得死去活來。
    我親眼看到金色血絲從七竅中滲出,師兄們痛得以頭搶地。
    後來聽說書先生說,朝廷在天下武者體內種下了稅蟲,每月十五清賬。
    欠稅的武者便遭受稅蟲噬體之苦,欠的越多,遭罪越大,而無敵門已經欠下二十萬債務。
    我不想讓師父和師兄們再受罪了。
    本來以為師父會生氣,誰料他聽了哈哈大笑。
    “江小白,不愧是無敵門弟子,你無恥的樣子,有為師巔峰時期三成的功力,就這麽辦!”
    ……
    進去之前,師父將一塊墨玉雙蛇佩拍在我手心。
    “收好了,千萬別當掉!”
    玉佩通體墨綠,雙蛇銜尾環繞殘缺玉璧,背麵五個字:鎮武稅司製。
    “這是……我爹的遺物?”
    玉佩觸手溫潤,裂紋處卻如冰錐刺骨。
    腦海中突然閃過《天工開物》殘頁:“千鈞之物,一塵可移。”
    ……
    恍惚間,我仿佛回到三歲生辰——
    父親握著我的手,將玉佩按進江家祠堂的祭壇凹槽。
    "小白,這塵微佩能移千鈞,但記住,永遠別用它抵稅。"
    祠堂燭火搖曳,映著他官袍上的金絲蜈蚣紋。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穿鎮武司的衣裳。
    一晃十三年過去,這塊玉佩又回到我手中。
    ……
    我婆娑著玉佩,“怎麽用?”
    師父用煙杆在地上畫出金稅大陣圖:
    "看著,真氣流動就像漕運——塵微是貨船(搬),漕口是碼頭(漕),鈞倉是國庫(鈞)。"
    在陣圖中央摳出個蟲形窟窿:
    "稅蟲就是抽成的漕官,你多用一搬真氣,它就啃掉十搬糧!"
    我指著玉佩:"那這個怎麽吸稅蟲?"
    師父一腳抹掉陣圖:"等你四品了,自己翻稅典去!"
    我還是不理解,“既然三品不用交稅,為何還要突破四品?”
    師父指著正在忙碌的賣煎餅的商販,“換做是你,攤煎餅和做醉仙樓的老板,你想選哪個?”
    我吧嗒吧嗒嘴,“我想來套煎餅。”
    “吃,就知道吃!攤一輩子煎餅,你隻是活在天道的鍋裏;開得了醉仙樓,你才有資格掀了這桌席!”
    師父意味深長地說道,“掀席,先得把自己煉成那雙不怕燙的手!”
    “咳咳!”師父轉移話題,“牢裏有金稅大陣的千鈞節點,你四品破境需要這個!”
    就這樣,我把師父五花大綁送到了六扇門,換回了三兩銀子。
    ……
    我用銀子換了一袋大米,半扇豬,哼著小曲回到了師門。
    我有三個師兄,大師兄白衣魔聖鐵無崖,二師兄血手人屠唐不苦,三師兄奪命書生楊臨風。
    大師兄正在劈柴,強迫症發作,把木柴劈成麻將牌大小,碼得整整齊齊。
    看到我身上的血漬,啊了一聲,直挺挺栽進雪堆。
    我心中嘀咕,他這見血就暈的毛病,當年是怎麽屠了雍州城的?
    二師兄係著圍裙在灶台前熬湯,蜈蚣、毒蟾、蠍子等各種毒物在鐵鍋裏翻滾。
    他常年與毒物打交道,味覺喪失,我成了他的專用試毒工具。
    “嚐嚐我的毒膳,百毒不侵,金槍不倒!”
    我不同意,他抓起一隻蜈蚣就往我嘴裏懟,瞪眼道:“讓你吃就吃,我還害你不成?”
    嚇得我一個鷂子翻身,來到屋頂找跟麻雀辮經的三師兄求救。
    “楊師兄救我!”
    三師兄問我什麽救你。
    我偷偷塞給他一本插圖版金瓶梅,他這才滿意道:“此毒湯五行相克,飲之必傷任督二脈——”
    我嘴欠又說了句,“三師兄,你書拿反了!”
    楊師兄氣急敗壞,一把摁住了我,“二師兄,你來灌毒!”
    鐵師兄悠悠醒來,問了句,“小白,師父呢?”
    我說賣了!
    “又賣了?”
    “這次不一樣,買家比較正規,是六扇門!”
    我把賞金榜告示拿給他們看,三個師兄當場急了,抄家夥把我圍住。
    二師兄的毒蟾蜍抵住我的脖頸,“江小白!你他娘的對得起師父嗎!”
    “我……”
    剛張嘴就被三師兄的書卷砸中鼻梁。
    大師兄突然抓起我衣領,懷中的雙蛇玉佩掉在了地上。
    三人像被燙到般鬆了手,又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
    “才五兩?剩下的銀子呢?”
    我撇了撇嘴,“隻有三兩,一兩扣稅,一兩給賈捕頭回扣。”
    “漕過稅吏手,三成化作狗!”
    楊師兄把我拽到牆角,拿出一本《江湖避稅三十六計》。
    “苛稅猛於虎,避稅巧如狐!你看這瞞天過海之計——”
    他指尖戳著注釋,“按《大明稅務抵扣條例》,殘肢賞金稅減三成!”
    我愕然:“弑師分屍?”
    三師兄書卷又砸過來,“愚哉!譬如斷發代首、削甲替指,此謂"形殘神全’!”
    ……
    按照計劃,師父三天後會越獄,我再把他押送回去,賺雙倍賞金。
    可一連五天,師父都沒有出現。
    “是不是出問題了?”
    大師兄問師父進去前可有什麽交代?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像說到一個什麽毒丸計劃。”
    三個師兄聽到後臉色微變。
    我問什麽是毒丸計劃,大師兄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打聽,吃完飯,你去後山練薅羊毛劍法一百遍!
    練劍回來,我聽到三個師兄在院子裏小聲爭吵,於是貓腰躲在牆角。
    “此事關係到小師弟的身世……”
    “小師弟馬上破武道四品,需要千鈞真氣……”
    “我看他拿到雙蛇玉佩了,師父是準備啟動計劃了嗎?”
    我心中狐疑,難道他們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當我出現時,他們三個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問是不是要去劫獄救師父?
    二師兄說這件事我們三個就夠了。
    大師兄哂然道:“你上次在青州砍人,那傷口歪得我三天沒吃下飯!”
    我說那是因為你暈血!
    三師兄用書卷敲著我頭頂:“韓信能忍胯下辱,勾踐敢嚐仇敵糞!你留守師門方顯我門臥薪嚐膽之.……呸!說白了就是你這三腳貓功夫,去了還得老子替你擦屁股!
    我當時就不樂意了,“師父是你們師父也是我師父,我親手送進去的,要救也該我救!”
    三個師兄拗不過我,隻好同意。
    我們收拾行頭準備出發。
    二師兄戴著從鬼市淘來的“陰陽臉”鎮武司催債麵具——左臉寫著"欠",右臉寫著"稅"。
    三師兄手中拿著一本聖人說,身穿青衣儒衫,據說是他當年考考進士時特意在京城定製的高仿。
    我用黑布把腦袋裹得嚴嚴實實,係上死扣,隻露著兩個眼珠子。
    左等右等,大師兄才慢吞吞走了出來。
    剛洗完澡,身上香噴噴的,白衣勝雪,腰間別笛,手拿折扇,一副風流倜儻模樣。
    我眨了眨眼,“大師兄,咱們是去劫獄,你穿成這樣是要去相親嗎?”
    他敲了敲我腦袋,“兵者,詭道也!你不懂!”
    ……
    當晚,來到六扇門外。
    我說前幾天剛來過,對裏麵比較熟,先去踩個點。
    二師兄冷笑,“皇宮、鎮武司我們都闖過,什麽時候踩過點?”
    我聞言豪氣大發,大叫一聲,“好,那我……”
    大師兄抬手封了我的穴道。
    我試著運功衝穴,可是他是八品高手,在絕對實力的壓製下,根本無計可施。
    他幫我整理了衣衫,彈去頭上的草屑,摸了摸我腦袋,“保重!”
    帶著兩個師兄,大步走向了六扇門。
    ……
    忽然,我丹田內的真氣仿佛凝固,不再有絲毫流動
    ——這是天道金稅大陣發動前的征兆!
    大雪如鵝毛一般落下,卻在觸地之前,詭異地懸在了半空中。
    無數道金絲,從六扇門蔓延而出。
    每一片雪花,映出細密的金色紋路,被一根無形的金絲串聯起來。
    像被無形算盤撥動的算珠,叮叮咚咚堆砌成六角牢籠!
    聽師父說六扇門有天道金稅大陣的一個節點,一旦啟動,能抑製天地真氣。
    今夜第一次呈現在我眼前時,依舊讓我無比震撼。
    六扇門門口的捕快如臨大敵。
    刀刃上血紋如毒藤瘋長,刀柄塵微石嘶鳴著抽吸金絲。
    漸漸在刃尖凝出數十枚銅錢——那是「搬」級真氣在顫抖。
    為首的四品捕頭,劍中七顆銀色算珠串聯成鏈,在雪幕中劃出凜冽寒光。
    可師兄們依然義無反顧衝了進去。
    不過片刻,院子裏警鍾大作,火光衝天,我卻隻能幹著急。
    很快歸於沉寂!
    雪花繼續飄落。
    寒風如刀,我凍得發抖,餓得頭暈眼花。
    我大概出現了幻覺,感覺六扇門的院子裏傳來陣陣烤肉香的味道。
    等了一個時辰,始終不見師父和三個師兄出來。
    我在雪地裏站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我的穴道終於解開了。
    六扇門打開,有捕快上前貼了兩張告示:
    特大喜訊!
    江湖通緝賞金榜前三名白衣魔聖、血手人屠、奪命書生在東海郡落網,三日後問斬!
    新增通緝!
    無敵門江小白,賞金五十兩(含稅),罪名:教唆犯罪!
    我看著賞金榜,想起師父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當賞金超過成本價十倍時,就可以考慮賣自己了。”
    ……
    章節注釋:《永曆七年江湖逃犯成本核算表》
    抓捕成本:人均7.2漕真氣(含稅吏俸祿、陣法損耗)。
    抵稅收益:活捉:債務本息+20%手續費;擊殺:按生前真氣儲量30%抵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