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的意識像是從深海中艱難上浮，眼皮重得如同灌了鉛。
    不知過了多久，他費力地睜開一條縫，映入眼簾的不是草原的灰青色，而是一方晃動的車廂頂，鋪著粗糙卻幹淨的麻布。
    渾身傳來隱隱的鈍痛，他動了動手指，才發現四肢都被布條牢牢固定著，傷口處纏著厚厚的藥布，散發著淡淡的草木氣息。
    “你醒啦！”。
    一個略顯驚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白城轉頭望去，隻見身側坐著個穿著短打、皮膚黝黑的小哥，約莫十七八歲年紀，正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見白城望過來，小哥連忙解釋道：
    “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正躺在山崖底下，渾身是傷，都快沒氣了。是我們商隊路過，把你救回來的，這不剛給你包紮好沒多久。”。
    他說著，指了指車廂外，：
    現在車隊還在趕路呢，你先別急著動，傷得重著呢。”。
    白城的意識還有些混沌，小哥的話像一塊石子投入他紛亂的思緒。
    他默默回想，這是被商隊救了？
    他強撐著抬起頭，聲音有些沙啞：
    “小哥，敢問…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小哥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似乎覺得這人醒來不問傷勢，反倒先問地名有些奇怪，但還是老實回答：
    “這裏是了望坡，翻過前麵那道山梁，再走兩天就能到塔城了。我們這商隊，就是要去塔城送貨的。”。
    白城眉頭微蹙，了望坡？塔城？
    這兩個地名他從未聽過，看著小哥那雙清澈的眼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包紮固定的四肢，心中的疑團愈發濃重。
    “我這是怎麽了？怎麽來到了這裏？”。
    “我是修煉天地大道，要證道成帝的修士，怎麽淪落到這了地步？”。
    白城動了動手指，傷口傳來清晰的痛感，那是一種純粹屬於肉身的、毫無緩衝的疼痛。
    “哦～疼！”。
    白城悶聲一吭，現在的他，早就忘記了所有功法，又無聖者肉身，完全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助感悄然蔓延，身處這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
    但白城立即就想明白了，眼下不是沉溺於茫然的時刻。
    記不得以前的事也好，不明白為何來到這裏也罷，當務之急是弄明白這到底是何處，以及自己如何走上修煉的道路。
    他強忍著傷勢的疼痛，對那位小哥道了謝，說自己想跟著商隊一同前往塔城。
    小哥見此，便去稟報了領隊，領隊是個麵容黝黑的中年漢子，看白城孤苦無依，便點頭應了。
    “我就錢多。”，小哥說道。
    “我叫白城。”。
    於是，白城躺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隨著商隊一同出發。
    車輪碾過路麵，發出“吱呀”的聲響，前後數十輛馬車連成一串，在廣袤的原野上緩緩前行，揚起陣陣塵土。
    隊伍裏不時傳來趕車人的吆喝聲、牲畜的嘶鳴聲，還有隊員們閑聊的話語，充滿了煙火氣。
    白城靠在車廂壁上，透過小小的窗縫望著外麵掠過的景致，心中思緒翻騰。
    他在錢多的口中，漸漸對這裏有了一些了解。
    “我們撿到你的地方，可以說是了望坡草原的盡頭了。”。
    錢多興高采烈的說道：
    “再往前就是塔城，妖獸就少了。可就這了望坡草原上，藏著的玩意兒可不少。”。
    錢多往遠處車隊瞥了一眼，像是怕驚動了什麽：
    “那些畜生，大多是沒開什麽靈智的，咱這商隊就是吃這碗飯的，帶著人進去獵了它們，扒皮取骨，收拾幹淨了就往塔城送。”。
    “塔城？”，白城插了句嘴。
    “對，塔城，那地方離咱們這兒還有百十裏地，是附近最大的據點。城裏有仙師。咱獵來的這些妖獸，主要就是賣給他們。”。
    錢多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麽：
    “我小時候聽族裏老爺子說過，這些妖獸身上，藏著一種叫魂的東西。咱凡人看不出來，可對那些修士來說，那就是寶貝，說是他們修煉的根本，沒這東西，修為就上不去。”。
    風從草原深處吹過來，帶著點野獸的腥氣。
    白城望著車隊，心裏大概有了數：
    這片草原是獵場，妖獸是資源，而塔城，就是連接著這些資源與“仙師”世界的中轉站。
    而那所謂的“魂”，應當是一種修煉必須品。
    兩日後，商隊到了一處城池。
    商隊行至城門前，守城的衛兵簡單查驗了通關文牒便放行了。
    馬車剛駛入城內，白城便聽到一陣喧鬧聲撲麵而來，寬闊的街道兩旁商鋪林立，行人摩肩接踵，叫賣聲、談笑聲此起彼伏，一派繁華景象。
    他倚在車窗邊，目光掃過街上往來的人群，很快便注意到其中夾雜著不少人。
    那些人身形挺拔，氣息與凡人略有不同，白城推測，那些人就是錢多口中的仙師，和自己一樣的修士！
    白城眉頭微挑。
    他雖記不得很多事情了，也忘記了自己的天眼，但是修煉出的眼力卻潛移默化的仍然存在。
    以他的眼界來看，這些修士的境界普遍不高，絕大多數氣息滯澀，體內流轉著一團墨色光團，處處磕碰，仿佛被無形的壁壘卡著，難以前行。
    再往前，有些修士的氣息稍強些，卻駁雜得很，虛浮得很。
    一路行去，但凡身上帶著那股特殊波動的修士，白城幾乎不用細想，便能看透其根本。
    十有八九都是氣息阻塞，經脈像是被泥沙堵了半截的河道，力量運轉磕磕絆絆。
    他站在巷口，望著那些或自得、或矜持的修士，心中掠過一絲迷茫。
    為何自己…能輕易看透這些人？！
    “莫非我失憶前，曾是一位叱吒風雲的驕子？！”。
    白城心中愈發詫異，目光在那些修士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心中的疑惑更甚。
    這些修士周身的氣息雖弱，可與他在那條通道牆壁上看到的畫麵如出一轍。
    仿佛並非以肉身存在，更像是純粹由某種特殊力量凝聚而成的形態。
    “錢多，我看看獵到的妖獸殘骸！”。
    白城看著錢多拿出來的妖獸，眼中泛出光彩：
    “原來，這就是修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