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握劍的手指在顫抖，太素審判刃的玄霜劍柄爬滿血管狀暗紋。她望著陸昭後心三寸處的靈樞光暈，那是太古靈淵的入口投影，亦是他們九百年來共同守護的禁忌。劍鋒凝著的萬載寒霜突然灼燒掌心，女帝脊柱所化的劍魂在共鳴——時辰到了。
    陸昭的銀發垂落在星軌儀上，正專注校準著紫微垣偏移的刻度。他脖頸後方的靈紋忽明忽暗，那是深淵氣息封印鬆動的征兆。林婉清嗅到熟悉的沉水香裏混入腐朽氣息，如同九千年前那個血月夜，深淵裂隙裏爬出的第七君主殘影。
    "天璿星位有異動。"陸昭的嗓音仍如冷泉擊玉，袖口露出的手腕卻浮現黑色枝狀紋。他轉身時，星軌儀投射的銀河倒懸在林婉清瞳孔裏，那些星子突然扭曲成女帝臨終時的景象——十二道脊柱鎖鏈刺穿九重天穹，將第七君主釘死在歸墟海眼。
    劍鳴先於意識發動。
    太素審判刃貫穿陸昭胸膛的瞬間，劍脊迸出三十六重禁製光輪。林婉清看見他瞳孔裏凍結的驚痛，更看見自己倒映在其中的麵容——右眼流著血淚，左眼結著冰晶，如同當年跪接審判刃時的女帝分身。
    第一滴血月露珠墜落在陸昭眉間時，整個靈淵開始坍縮。林婉清的劍鋒傳來女帝脊柱的悲鳴，那些禁錮在審判刃中的十萬怨魂突然蘇醒。陸昭的心頭血順著劍刃倒流，在霜刃上開出曼珠沙華的血紋。
    "婉清...這是你的選擇？"陸昭的指尖輕觸劍柄暗紋，深淵氣息在傷口處綻放成黑色牡丹。他的銀發突然褪成初雪般的蒼白，發梢凝結的血珠裏浮現出林婉清不曾見過的畫麵——九千年前的歸墟戰場，第七君主撕下自己的心髒，將最明亮的碎片拋向人間。
    靈淵入口轟然洞開，吞噬萬物的罡風撕扯著陸昭的衣袍。林婉清想鬆手卻被劍柄吸住，審判刃正在吞噬她的情魄作為祭品。血月露珠愈發密集，墜地成溪，每道溪流都倒映著不同終局——她看見自己枯坐在冰封王座，腳下是陸昭化作的鎮淵石。
    "鬆手！這劍在篡改因果！"陸昭突然握住劍刃，掌心血肉在審判禁製下碳化。他的脊背浮現出深淵圖騰，十二對骨刺穿透華服，在血月光裏伸展成破碎蝶翼。林婉清嗅到記憶裏的沉水香被硫磺味取代，那個永遠潔淨如雪的陸昭正在死去。
    靈淵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血月突然倒懸。林婉清被震飛的瞬間，看見陸昭胸膛插著審判刃墜向深淵，他的銀發在罡風裏燃成灰燼，最後一眼竟是含笑的。
    血月露珠在林婉清額間炸開時，她看見自己跪在冰晶棺槨前。棺中陸昭的心口插著審判刃，霜刃上纏繞的情絲正是她九百年來偷偷編織的。無數個終局畫麵在血泊裏閃回——有時陸昭化為滅世魔君被她斬於劍下，有時他抱著她的殘軀自封於玄冰，每個結局裏審判刃都刺在相同位置。
    "這是...預言？"她的指尖觸碰血泊，倒影突然扭曲成九千年前的畫麵。在第七君主撕心拋魂的瞬間，那枚良知碎片在輪回中不斷轉世，直到成為守護靈淵的陸昭。審判刃刺穿的不僅是他的心髒，更是深淵與人間最後的平衡點。
    靈淵方向傳來天地慟哭的共鳴，林婉清的白玉發簪突然碎裂。她爬向深淵邊緣，看見血月光在淵底凝聚成卵形繭殼，陸昭的殘軀正在其中重組。審判刃化作脊柱狀結晶刺入繭體，女帝的怨魂在結晶表麵浮現，用三百種上古語言重複著"誅心"。
    "他本該是我的劫..."林婉清握緊染血的情絲，那些銀藍色絲線突然勒入掌心。血月露珠墜在情絲上，映照出陸昭每一世為她而死的畫麵。最刺痛的是今生——他早知審判刃的宿命，卻仍陪她演了九百年知交戲碼。
    當林婉清縱身躍入靈淵時，審判刃的禁製光輪突然逆轉。女帝脊柱幻化的劍魂發出尖嘯，十萬怨魂纏繞成鎖鏈捆住她的腳踝。下墜途中，血月露珠顯現出終極畫麵——陸昭在繭殼中睜開十二對複眼，額間睜開第七君主的本相豎瞳，卻用最溫柔的語氣喚她"婉清"。
    繭殼內的陸昭正在被兩種力量撕扯。女帝脊柱結晶要將他煉成新的審判刃，深淵本源卻在重塑君主真身。林婉清的情絲突然發出銀藍色光芒，那些纏繞九百年的心念穿透結晶，在陸昭即將魔化的心髒上結成封印網。
    "你果然...下不了手..."陸昭破碎的聲帶振動著血沫，他的右手正在魔化成利爪，左手卻死死攥著林婉清當年贈的玉扣。血月在這一刻達到最盛，繭殼外浮現出他們初遇時的畫麵——那時他是藏書閣執事，她是剛斬情絲的女修，滿庭梨花落在他為她拾起的道經上。
    審判刃突然從陸昭胸口剝離，帶著沾染他心頭血的劍魂回歸林婉清手中。女帝的怨魂在劍中淒厲哀嚎，她們終於看清所謂"審判"不過是延續九千年的恨意輪回。
    在深淵完全閉合前的瞬息，林婉清做了比揮劍更痛的決定。她將審判刃刺入自己靈台，以情絲為引把陸昭的魔化本源渡入己身。血月在這一刻崩解成億萬血珠，每顆珠子裏都封印著某個終局畫麵的碎片。
    "你瘋了？！"陸昭的魔化暫停在將墮未墮的臨界點，他的利爪穿透林婉清肩頭，魔氣卻被她體內的審判禁製灼燒。那些纏繞心脈的情絲突然發亮，顯現出九百年來他偷偷修改的命盤軌跡——每次星軌偏移的真正原因，都是他為她擋下的生死劫。
    靈淵深處傳來第七君主本體的咆哮，女帝脊柱結晶突然軟化。林婉清在意識消散前，看見血月露珠凝結成最後的畫麵——九千年前那個良知碎片投入輪回時，第七君主眼角墜落的，是和她此刻相同的血淚。
    當第一縷晨曦刺破血月殘殼時，審判刃在林婉清眉心化作朱砂痕。陸昭抱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十二對破碎蝶翼在陽光下化成灰燼。他額間的君主豎瞳永久閉合，最後刻進眼底的，是林婉清袖中滑落的半截情絲，上麵依稀可見兩個名字並列的星圖刺繡。
    在萬裏之外的新任審判者眼中，血色新月永遠定格在將墜未墜的姿態。而那些沐浴過血月露珠的人，偶爾會在黎明前的夢境裏，聽見靈淵深處傳來玉碎般的劍鳴，混著分不清是誰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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