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大儒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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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微精之說,不外乎說的就是人心變化莫測,難以捉摸,道心微妙難見,得細細體悟才能把握,同時還要精益求精,專心致誌,才能明心見性。
    最重要的就是要真誠地保持中正之道,不偏不倚。
    夫子,小子所答可否?”
    李辰抬頭望向了陸三淵,微笑道。
    “嗯?倒真是沒想到,大執事對這危微精說,居然講得如此通俗易懂,領悟之精妙處,比我學院中先生也不遑多讓。”
    陸三淵一怔,沒想到李辰居然輕鬆化解?
    這也讓他正視起了李辰。
    可他哪裏知道,李辰後世轉投商海後,整天研究的就是國學,站在那些國學大師的肩膀上,對這些東西的理解,哪裏是有著時代局限性的陸三淵所能比肩的?
    “夫子謬讚,但是,夫子錯了!”
    李辰抬頭望向了陸三淵,神色逐漸肅重下來,聲音低沉卻極其有力。
    陸三淵眉頭一皺,眼神極其不悅地道,“老朽何錯之有?”
    “夫子,我且問你,危微精說,本意為何?”
    “本意是要點醒世人,讓人清楚,心即理、致良知!”
    “哈哈,點醒世人,隻靠空談?所謂君子,就是整天強調心即理、致良知,就像佛家禪道一樣,天天誦經念佛,祈禱脫離苦海,便真能讓世人脫離苦海了?”
    “這……”
    陸三淵額上見汗了。
    “置四海之困窮不顧,而終日講危精微一說,此乃空談,與那些不問世事隻知吃著香火去侍佛的肥大和尚,又有什麽區別?”
    “大執事,討論心學怎可謂之空談?
    授人明心見性之學,讓人知道天理存於人心,萬事須向內求索,心外無物,心外無理。凡事必應向內心尋找一以貫之之法!
    有何不對?”
    “咄!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心即理,根本就是忽略了‘體’與‘用’的關係,隻重主觀,忽略客觀。
    理者,天下之公理,非一人之私也!
    外在的客觀存在,是需要格物致知、考察曆史和現實來把握的,而非僅憑內心感悟。
    如果沒有外在的知識和對客觀規律的認知,夫子,我倒是請問,你的心是什麽心?你的理又從何來?”
    “這,這……老朽也曾提出,知行合一,知與行,本就一體,大執事這般駁我,似有不妥。”
    “知與行當然重要,但是,夫子啊,你這根本就是模糊了知識與行動的界限,導致以‘心知’代替行動。
    真正的‘行’是建立在紮實的學問和實際能力的基礎上,如果僅憑主觀臆斷而去行動,那我是不是可以以火當水來浴身?抑或以水當火來燃柴?可能嗎?
    任何主觀體悟,都在於考據、訓詁和曆史研究。
    讀九經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致知也自從格物始!
    若不信,可舉實證,比如,夫子心中願西胡退兵,西胡現在就會退兵嗎?
    夫子願天下昌平、再無戰事,這天下便會太平嗎?”
    “這,這……”
    陸三淵額上滿是汗水,張口結舌。
    自他創立這門心學之說以來,任何論道、言辯,從未輸過。
    可這一次,在這鄉野之地,卻被一個鄉野小子,駁斥得體無完膚,甚至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這,這辰哥兒是幹什麽的?
    不僅武力超群,而且學問也這般深厚?簡直,驚透人心!
    “並且,夫子之知,與夫子之行,完全相悖,甚至違背了夫子之心學,夫子信否?”
    李辰再次問道。
    “大執事所言,老朽不明。”
    陸三淵盯著李辰,眼神困惑了起來。
    怎麽李辰居然說他自己跟自己的理論幹起來了?
    直接指出來,說他自己的行為舉止完全不符合自己的理論,又是什麽意思?
    “夫子崇尚聚賓客門人學者動輒百人,聚於象山書院,卻是舍多學而識,以求一貫之方,終日講學,隻求心外無物、心外無理,始終向內心尋找一以貫之的方法,對吧?”
    “這……難道也錯了?”陸三淵已經被李辰徹底整迷糊了。
    “當然是錯!”李辰喝了一聲道。
    “說白了,這不是空坐論道研究崇心治世,這有什麽用?
    西胡大軍襲至,夫子率門人子弟北上逃亡,為何又不論道了?
    為何又在途中收攏流民、救助窮困?”
    “救人,難道也有錯?”陸三淵都要崩潰了。
    合著,自己在李辰嘴裏,簡直一無是處,處處是錯啊!
    “救人當然沒錯,但,若用夫子的理論,應該是隻重自己的內心,而不管他人的死活,置四海窮固於不顧,才是對的。
    甚至西胡兵來,不離不逃,繼續論道才是對的。
    甚至逃亡途中,不收流民,隻和流民講心學才是對的。
    甚至惡少馬踏流民營時,你跟他們講道理而不攔阻才是對的。
    可是,你並沒有。
    相反,你逃了、你收容流民了、你怒斥惡少了,卻不再空談論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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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難道不是行為與你的認識相違背嗎?
    這難道不是錯?”
    李辰再次長喝道。
    “這,這……”
    陸三淵眼神時而迷茫時而清醒,額上的汗流得更急了。
    “如果夫子認為這是對的,那你的理論就是錯的。
    如果夫子認為這是錯的,那夫子就是大錯特錯。
    我倒是想請問夫子,是對還是錯?”
    李辰再次喝道。
    陸三淵連後背上的衣襟都濕透了,完全被李辰給繞懵了,困在了那個封閉的邏輯怪圈兒之中,根本無法出來。
    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但又說不清楚!
    “夫子,這世間,真正的君子,應該是不恥惡衣惡食,而恥匹夫匹婦不被其澤!
    整天喊口號,坐而論道、誇誇其談,卻幫不到老百姓一星半點,那才是真正可恥的。
    正所謂,博學於文,行己有恥!
    更何況,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又道是——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李辰最後一句,直接喊出了這句驚世名言。
    這句話原本是顧炎武所說,但原話是“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
    後來被近代大思想家梁啟超概括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甚至這句話貫穿於祖國的近現代史,每個人都耳熟能詳。
    但是,在這個落後的封建時代喊出來這樣的口號,卻是極度超前,宛若洪鍾巨呂,足以振聾發聵。
    陸三淵喃喃地念著那句話,震驚半晌,稍後望向了李辰,眼神震撼地問道:“空談誤國,實幹興邦。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大執事,你說的國,是誰的國?天下,又是誰的天下?”
    “當然是民之國家,民之天下!”
    “你說的匹夫,是哪個匹夫?”
    “萬千微民,是你我他。
    萬民匯眾,方成天下。
    天下之大,皆為民土!”
    “這責,又是什麽責?”
    “是責任、是力量、是信念。
    每一個人的力量都是微小的,但當這無窮小的力量無盡疊加時,便是無窮大的力量。
    所以,夫子,你本為萬民一員,卻自覺超然萬民之外,坐而論道、誇誇其談、隻問內心,請問,你為這天下,又做出了什麽?”
    李辰望向了陸三淵,緩緩問道。
    他的每一字,如刀似劍,直抵內心!
    “我,我,我……”
    陸三淵喃喃地道,臉上的汗水越流越急,驀然間,他一下站起來,剛要說話,卻是肚子裏咕嚕嚕一通鳴叫,然後,喊了一聲,“我,我餓……”
    一口白沫子噴了出來,他仰天便倒。
    他被李辰一通坐而論道的猛烈炮火轟擊得暈頭轉向,思考太劇烈,能量損耗太大,再加上這位大儒半年多來營養不良,雙重疊加,他直接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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