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30章 營造監正馬三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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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透過東側坍塌的飛簷灌入,將殘破的《地藏經》吹得獵獵作響。
    西牆泥塑神像獨眼正對灶台,被蒸汽熏出暗紅血淚。
    鍋台下滲出金絲,吞噬血葫蘆僧後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隻剩下地上一件破碎的袈裟。
    人死了,連骨頭渣都沒有剩下。
    我把用嬰兒血刺繡黑的藏經的袈裟扔在火中,耳邊隱約傳來嬰兒啼哭聲。
    地磚裂縫滲出暗紅泥漿,如血脈般匯聚至灶台底部。
    馬三通將羅盤平置於香案,盤麵“天池”指針忽逆時針飛轉。
    “醜未地脈倒逆,癸水犯雷火位!第二個陣眼,當在此廟中。”
    我一劍挑灶台上的鐵鍋,下麵是個一丈深的黑洞,裏麵有塵微石閃爍著微光。
    “就在這裏!”
    他覺得奇怪,“你怎麽知道?”
    我苦笑一聲,“所有金絲都是從鍋底滲出,天道也好,天機幻境也罷,終究是一口吃人的大鍋!”
    馬三通說有道理。
    他取出三角黃色小旗,以血寫上鎮煞符,把羅盤遞給我,“幫我拿一下。”
    轉身跳入洞中。
    手指觸碰到羅盤時,懷中玉佩忽熱,眼前閃出一行字:
    馬三通,鎮武司營造房監正。
    他,竟是鎮武司的人?
    羅盤一尺見方,與丙七區牆上的羅盤有幾分相似!
    背麵扁平,有一個凸起、一個凹槽,下麵有一行歪斜的小字:師兄怕黑。
    ……
    “搞定!”馬三通封死第二個陣眼,爬了出來。
    “你是鎮武司的人?”
    “你都知道了?”
    馬三通先是驚訝,旋即釋然,“不錯,鎮武司營造房五品監正馬三通,與趙監正是同僚!”
    原來他早就知道我身份!
    難怪一進天機幻境,就主動與我套近乎。
    “這次行動是趙監正統籌製定,因為你加入,臨時改變了計劃。”
    馬三通一番解釋後,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天機山莊與鎮武司淵源深厚,是天道金稅大陣的承包商之一,也是朝廷真氣稅大戶。
    每年上繳真氣稅高達百萬兩。
    可是趙無眠身為青州監正,在審計時發現天機山莊的產業,遠沒有他們描述的那麽賺錢。
    後來發現每年都會有幾筆高額收入來路不明,而且前後都會有武林秘籍爭霸、天機卷現世、天地英雄會這種活動,於是從兩年前開始布局調查,而這次認親和遺產處置,正是他們滲透進來的機會。
    敞開之後,馬三通也不再有所隱瞞,“以前隻是懷疑,沒有證據,這一路我收集到足夠證據,青州鎮武司就對天機山莊立案調查。”
    我覺得奇怪,“你是營造房的人,又不是趙監正手下,為何要冒險?”
    馬三通神色一變,望著手中的營造羅盤,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我是魯班門人,曾經有個師弟,與我一同進了鎮武司。”
    他扯開衣襟,鎖骨處半枚鸞鳥符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當指尖觸及時,符紋竟滲出墨汁。
    油燈將他的影子投在殘經上,恍惚間化作雙頭傀儡,一個在哭訴,一個在絞緊墨鬥線。
    “《周髀》有言:測日量地觀星計人,四象缺一必生妖孽。”
    馬三通手指在香案畫出四象限圖,“天機山莊的陣眼,正是按這四象排布。”
    “兩年前陳富貴以‘修繕宗祠’為由,向鎮武司借調營造房匠人。師弟發現天機山莊用‘活人樁’打地基。他想揭發,卻被陳富貴誘入陣中……”
    “我親手用墨鬥線絞碎他心髒,否則他的魂魄會被煉成永世守陣的‘人樁靈’。”
    我忽然記起,我問他是什麽人時,他回答自己是“贖罪之人”。
    原來他是為親手殺死師弟而背負良心上的譴責。
    羅盤突然震顫,盤麵浮現龜甲裂紋。
    馬三通把羅盤反扣在桌上,撫著羅盤凹槽下“師兄怕黑”的小字。
    “魯班門陰陽羅盤,一盤雙體,我和師弟一人一個。”
    “他臨死前用《缺一門》禁術,在我命宮刻下這半枚鸞鳥符——半年前,每到深夜,鸞鳥符中滲出黑血,我懷疑有人拿到了師弟陰陽羅盤搞鬼,所以才決定來天機山莊一探究竟!”
    我心中有些不舒服,原來天機山莊的事趙無眠都知道,自己也是被她利用了。
    ……
    已是深夜,我與馬三通在破廟中對付了一晚。
    次日一早,馬三通搞來了些野果
    ——破廟裏的東西,是堅決不能碰的。
    簡單吃了些充饑,我們又起程尋找第三處陣眼。
    穹頂上的數字又開始跳動。
    新的殺戮遊戲,又開始了。
    將近百名武者,在方圓十裏的修羅場內展開著一場追逐、殺戮。
    他們隱匿在各個角落,想著生存、想著殺人,想著用天機筆逆天改命。
    卻渾然不知他們早已淪落成天道大鍋裏的一粒米、一塊肉。
    整個上午,馬三通的羅盤都在亂轉。
    似乎有什麽東西,影響到了他的營造羅盤。
    我們接連去了三個地方,全都撲空。
    馬三通察覺不對,“有人故意誤導我們!”
    他咬破手指,將鎮煞符畫在羅盤上,這才讓羅盤正常。
    一個時辰後,羅盤的指引下,我們來到一個幹涸的河床。
    河床中央有一個祭壇。
    三百六十根人骨按《周髀算經》排列,每根骨節處嵌著刻有稅紋的青銅齒輪。
    昨日在道德關中見過的借貸契約,此刻正在骨麵流轉著幽綠熒光。
    頂部懸浮著青銅渾天儀。
    渾天儀核心處,半塊焦黑羅盤正在吞噬真氣。
    懷中的玉牌突然灼燒起來。
    焦黑羅盤突然射出金線,與我們二人進入幻境的身份牌構建出殘缺卦象。
    昨日在天機老人墳塚見過的"天機不可"碑文,此刻正在虛空補全為"天機不可違稅"!
    馬三通渾身顫抖,手中的羅盤如失控一般,瘋狂地轉動。
    “這是……我師弟的羅盤!”
    耳邊傳來一陣童謠哼聲。
    “小小墨線量天星,鐵尺來裁衣,銅盤轉呀數不清,魯班門下生……”
    天空驟然暗淡下來。
    渾天儀發出嘎吱的響聲。
    骨梁滲出黑血,凝成半透明人影。
    一顆破碎的心髒裸露在外麵,仿佛是用針線縫合起來一般。
    馬三通震道:“師弟?!”
    渾天儀投射出帶刺的星圖,每道星軌都是細如發絲的金線。
    金線掃過處,草木瞬間枯黃萎縮。
    “小心!”
    馬三通閃避不及,左臂瞬間被割掉一塊血肉。
    我揮出羊毛劍出鞘格擋,劍身與金線碰撞迸發的火星裏。
    人影手持殘缺羅盤,周身纏繞《魯班書》禁術符咒,發出桀桀怪笑聲:
    “師兄,當年你殺我肉身,今日我用這‘太虛渾儀陣’送你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