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寺講經大殿內，仍是靜若止水。
    金蓮浮空，佛光宛如潮水般柔和，卻又如山嶽般沉重壓心。
    殿下，悟徳佛主跪伏靜聽，額頭冷汗如雨。
    他出家三千載，自號佛主，苦修講道，授徒濟世，自信已然參透佛理、證得正果。
    可今日這一問，卻如當頭棒喝。
    他……竟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自初修佛法，便沿般若寺祖例，遵《四聖諦》《十二因緣》之道，證果、講經、教徒，一切法門皆以“斷我執、求涅盤”為目標。
    他曾以為那就是“佛法之真”，從未想過，這不過是“斷苦”之道，而非“渡人”之道。
    直到玄奘提點，他才陡然發現：自己所修所講，不過是自了之法。
    這……怎能稱“佛門正宗”？！
    “我，錯了麽？”
    這念頭一出，恍如心火燎原，燒盡他過往所有自以為是的堅持。
    他緩緩抬頭，看向那端坐金蓮之上的青年僧人。
    神情淡定安然，目光清澈堅定，佛意不彰自顯，猶若昔年所繪經卷中，古佛回眸慈悲時的模樣。
    他似不動聲色，卻字字如山，令他三百年修為，盡失根基。
    悟德沙啞開口，低聲問道：
    “聖僧，可否為我般若佛子……講述大乘佛法，指明正道？”
    聲音落下，殿內僧眾紛紛起身，雙手合十，齊聲肅穆而呼：
    “還請聖僧，開示大乘正法！”
    佛音回蕩，貫徹整座菩提界。
    玄奘低眉合掌，輕輕一禮，道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既諸位誠心求法，貧僧又豈能掃蔽自珍！”
    說罷，他重新結跏趺坐於金蓮之上，雙手結印，眉心白毫中，佛光緩緩盛放，如月中之輝。
    他口中緩緩誦出一段經文，音如梵音繞梁，字字灌耳。
    “今日講經，大悲心陀羅尼經。”
    “既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
    佛音一起，天地頓時異象頻生！
    一縷縷金光自空中緩緩垂落，竟如流水灑落四野，刹那之間，殿宇上空霞光彌漫，虛空似有古佛吟詠，法界震蕩，曼陀羅花悄然飄落。
    虛空深處，緩緩裂開八道光門。
    八尊神影，跨步而出。
    天眾因陀羅執寶杵，風雷皆息；
    龍王娑伽羅鱗動如水，甘露灑地，蓮花自地而生，花中現佛影；
    夜叉毗沙門怒容莊嚴，寶杵擊地，鎮伏邪念；
    乾達婆奏響箜篌，音浪千重，化萬佛投影，映入眾僧心海；
    緊那羅起舞，步踏蓮影，佛影隨行；
    迦樓羅羽化烈焰，焚魔不傷善；
    十二羅刹女歸化妙音天女，唱偈繞殿，洗滌人心；
    阿修羅脫戰意之形，立於虛空，靜聽佛咒。
    一眾護法神將顯化佛相，佛影疊加，合為一體，環繞講經之地，令整座大殿佛意澎湃，如登淨土。
    而玄奘依舊神色不變，雙眼低垂，口誦不止，字字如洪鍾落地，音音入耳入心。
    空中法相顯化，一尊尊古佛幻影從天而降，或執缽、或轉輪、或持經、或結印，皆從虛空浮現，一同聆聽大悲咒。
    《大悲心陀羅尼經》，並非僅以慈悲為本，實則為大乘根本心法，千手千眼觀音之道，正是菩薩乘行者之象征！
    玄奘一聲聲持誦，字字如雷，句句入心，隨著偈文的深入，他背後佛光逐漸凝聚，化作一尊千手千眼觀音法相，寶相莊嚴，佛光普照。
    香煙升騰，如龍盤繞。
    古經顯化，蓮台盛開。
    整個殿宇，仿若已非凡俗塵境，而是大乘淨土！
    悟德仿若雷擊，張口欲言，卻一時語塞。
    “這……這便是真佛所行之道？”
    玄奘未答，隻是繼續緩誦經文，佛音如潮，金光洶湧，化海升空，直入九霄。
    直至最後一偈落下。
    佛音停，霞光斂。
    寂靜陡至。
    眾僧閉目禪定，心神沉入無形佛海，久久未醒。
    唯有悟德，已然伏地不起，額頭貼地，雙目泛紅，身軀微顫。
    他三次叩首，久久未語，終於低聲開口：
    “弟子宿植善因，今得善緣，遇真佛……幸甚至哉。”
    語聲不高，卻真意篤定：
    “弟子自入佛門，隻知斷苦、避苦，不知普渡。曾妄自以為證果，今方知所修，唯自了小法，不堪稱為佛子。”
    “今聞大乘正道，聖僧所演妙法，字字如雷，句句入心……”
    他忽而抬頭，雙目通紅，卻熾熱如焰：
    “佛門，若不能渡人，何談慈悲？”
    “佛道，若隻自解脫，又與世間眾生何異？”
    他伏地再拜，聲音激昂：
    “弟子悟德，願舍舊修，皈依大乘，乞聖僧攝受！”
    隨即，他神色莊嚴，口念皈依偈：
    “弟子今發菩提心——”
    “一者皈依佛，誓斷貪嗔癡。”
    “二者皈依法，願修戒定慧。”
    “三者皈依僧，當勤修梵行。”
    “伏請聖僧慈悲，授我三皈五戒，願以此身為舟，度萬千苦海眾生！”
    他話音未落，殿中僧眾已齊齊跪伏而下：
    “弟子願皈依大乘，乞聖僧慈悲！”
    千僧齊鳴，天龍再嘯，佛鍾自鳴！
    佛光再度大盛，八部天龍合十叩禮。
    天頂之上，蓮燈炸裂，一道道霞光化為金符，從虛空緩緩降下，散入殿中每一名僧人頭頂，化作千葉寶蓮，綻放不滅佛光。
    玄奘緩緩起身，雙手合十，口誦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諸位誠心皈依，貧僧豈有不允之理？”
    他目光輕抬，望向殿外東天，那裏雲霞正濃，似有萬道霞光照耀。
    “陛下冊封貧僧為大夏佛門之主，命我創立新宗弘揚佛法，續如來慧命。”
    他語聲一頓，眸中光芒愈發堅凝。
    “諸位既有心入大乘，願否隨我回歸大夏，入我法相宗，共修菩薩道？”
    佛音未息，霞光未散。
    眾僧再次齊聲高呼：
    “聖僧慈悲，弟子願往！”
    天地之間，佛音回蕩，如雷貫耳。
    從今日起，般若寺脫胎換骨，告別聲聞小乘，踏上大乘正宗。
    從佛門一支，歸入法相宗脈。
    從此再無自了小法，唯存菩提大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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