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蕾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先前被絕望浸得發沉的眼神裏，像是突然落進了星子，猛地亮了起來。
    那點光亮晃得她腦子都空了半拍，幾乎是憑著本能，聲音裏還帶著沒壓下去的顫：
    “真的？”
    話音剛落，她後頸的汗毛“唰”地豎了起來。
    糟了。
    她慌忙咬了咬下唇，連帶著呼吸都放輕了些，剛才那股子驟然升起的雀躍瞬間被惶恐壓了下去。
    徐總是什麽人？是在她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找不到時，肯伸手拉她一把的人。
    若不是徐總，她此刻怕是還蜷在出租屋裏，對著一肚子委屈和啞巴虧掉眼淚。
    可她倒好，竟下意識地就問出了“真的？”
    這不是明擺著質疑徐總嗎？
    “徐……徐總”
    周曉蕾的聲音急得發飄，尾音都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不是……我就是……就是怕。”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怯生生的惶惑。
    “那人的爸是副市長，是大官，手裏握著權，真要耍起手段來，咱們……咱們哪扛得住？我是擔心這個，真不是不信您……”
    電話那頭的徐舉一卻沒半分惱意，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依舊是穩穩的，帶著種讓人安心的沉緩，像是早把她這點小心思摸透了。
    他自然明白周曉蕾心裏慌：一個沒什麽背景的小姑娘，麵對著孫連城這個副市長的名堂，換誰都得慌得六神無主，怕是夜裏都睡不安穩，生怕哪天真被人悄無聲息地“收拾”了。
    他打這通電話，本就是想給她吃顆定心丸，免得她被惶急逼得亂了方寸，真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來。
    沒等周曉蕾把那點慌亂的解釋說完，徐舉一輕輕打斷了她，語氣裏帶著點溫和的篤定：
    “你忘了？你先前看過的那個視頻，那就是實打實的證據。”
    周曉蕾愣了愣，握著手機的手指鬆了鬆。
    “之所以沒立刻交上去”
    徐舉一繼續說道，聲音裏多了點條理清晰的冷靜。
    “是想先探探警方的態度，看看他們到底是站在公道這邊，還是被那位副市長的權壓著。也得看看對方，到底還能耍出多少特權手段來。”
    他頓了頓，像是怕她聽不明白，又細細解釋了兩句：
    “要是現在就把視頻交出去，反倒不妥。
    一來，等於給了對方警醒，讓他們有時間琢磨防備的法子，甚至找機會串供、銷毀別的痕跡；
    二來，這視頻畢竟是偷拍的，對方要是反咬一口，說咱們是故意設局陷害他，到時候在法官眼裏，說不定咱們倒成了挑事的，他們反倒成了‘受害者’，那豈不是本末倒置？”
    “所以啊”
    徐舉一的聲音緩了緩，帶著點安撫的意味，“咱們得留著後手，等時機到了，再拿出來給他們致命一擊。明白了嗎？”
    周曉蕾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先前堵在胸口的那團絕望，像是被這幾句話輕輕撥開了。
    她原以為視頻早就交上去了，隻是警方不承認，是孫連城耍手段的結果，所以才越想越心冷，覺得沒了指望。
    這會兒聽徐舉一這麽一說，心裏那塊沉甸甸的石頭才算落了地，連帶著呼吸都順暢了些。
    “多謝徐總……”
    她的聲音裏帶著點劫後餘生的輕顫，還有濃濃的愧疚。
    “是我瞎擔心，是我不懂這些門道，還讓您費心解釋，又讓您擔心了……”
    真心實意地道了謝，周曉蕾卻又卡了殼。
    握著手機的手指擰來擰去，嘴唇動了好幾下，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心裏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拉扯——說還是不說？
    徐舉一在那頭沒催，隻靜靜等著。
    好半晌，周曉蕾才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聲音弱得像蚊子哼，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徐總，還有件事……我……我糾結了好久，昨天晚上想了半宿，還是跟我兩個哥哥說了。”
    她頓了頓，趕緊補充道：
    “我哥他……他們脾氣都不太好，知道我受了這委屈，在電話裏就急了，說最遲明天就過來，要接我去他們那兒住。我……我就是先跟您說一聲。”
    電話那頭的徐舉一愣了愣，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輕輕敲了敲。他確實沒料到周曉蕾老家還有哥哥，還以為是獨生子女呢。
    不過轉念一想，完全在情理之中，小姑娘受了這麽大委屈，身邊沒個親人依靠，自然會想找哥哥撐腰。
    他沒理由攔著，也攔不住，兄妹團聚是人之常情，他要是攔了，不知情的人怕是要誤會，還以為他把周曉蕾軟禁了，反倒落人口實。
    可他心裏卻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更添了層隱憂。
    周曉蕾的哥哥疼妹妹，這是好事，可就怕他們“疼妹心切”過了頭。
    男人嘛，火氣一上來，容易衝動，妹妹受了這種欺負，做哥哥的誰受得了？
    到時不管不顧地去找孫毅理論，甚至做出點過激的事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本來是占理的事，說不定反倒被對方抓住把柄，到時候局麵更難收拾。
    他甚至忍不住往更壞的地方想了想：那副市長能做出刁難周曉蕾的事，手段未必幹淨。要是周曉蕾的哥哥來了，三兄妹聚在一塊兒，目標更顯眼，對方要是真下狠手，說不定……
    徐舉一不敢再往下想，隻覺得心口沉了沉，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周曉蕾的父母該怎麽活？
    思來想去，還是得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徐舉一歎了口氣，語氣裏帶上了幾分苦口婆心：
    “你哥哥們過來，怕是也得找地方住。既然這樣，不如就一起安排在雲鷹酒店吧？
    正好你也在那兒住著，你們兄妹住隔壁，也好方便見麵、互相照應。住宿費你不用操心，算我的。”
    他頓了頓，語氣誠懇了些：
    “我知道這樣可能顯得我多事，但說真的，要是你們在外麵隨便找地方住，我實在不放心你的安全。對方是什麽性子，咱們還摸不透，謹慎點總是好的，希望你能理解。”
    電話那頭的周曉蕾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麽，可幾秒鍾後，徐舉一卻隻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像是把話又咽回去的氣息聲。
    徐舉一心裏馬上了然周曉蕾這是有難言之隱：或許是覺得總麻煩他不好意思，或許是她哥哥那邊有別的打算，又或許是有什麽她不方便說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