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不知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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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紅英他們幾個眼看著,稻草人從玉米尖上飄了過來,都隱蔽好以防不測。她伏低身子,隱身在一塊大石後邊,手裏緊緊握著那顆手雷,準備隨時拉環扔出去炸死對方。但她心中又懷著一絲期待,猜測來的人可能是朋友,畢竟他們一直都在對付日本人,等於是在幫著自己。
    她緊盯著玉米地。終於,一個人扒開秸稈鑽了出來,原來是個小夥子扛著一個稻草人。梁紅英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不是什麽鬼魅。隻見那小夥子背著稻草人,手裏還拿著一把手槍。接著,又有幾個人陸續扛著稻草人從玉米地裏出來,這些人她都不認識。
    直到最後一個人走出來,梁紅英才詫異不已。原來正是上次自己從麻袋裏救的革命黨人之一。那人出來後東張西望,問先出來的人:“那幾個人在不在這裏?”小夥子回答:“不見人影啊,難道他們已經離開了嗎?”
    梁紅英見是熟人,趕緊站起來喊道:“大叔,是你們!”她從大石後邊跑過去。大叔一看是梁紅英,驚喜異常,帶著感激的笑容說道:“原來是你們,姑娘。剛才是怎麽回事?鬼子的車拉的是誰?”
    之前躲起來的幾個人,也紛紛從隱藏的地方跑了出來。大家一見麵都認識,畢竟共同在酒廠裏幹過一段時間。在這個地方重逢,眾人都異常興奮。
    說起剛才的事情,梁紅英把經過詳細描述了一番。其中一個女子憤慨地說道:“這些該死的日本鬼子喪盡天良,割掉人的舌頭,砍掉人的手指頭,有時候還把人賣到窯子裏,甚至賣到慰安所,讓我們這些工人受盡了欺淩和折磨!”
    那位大叔也滿是同情:“光這些嗎?還把人送到軍營生物實驗室,把我們當活體實驗,這更殘忍呢。上次要不是這個小妹妹把我們救下來,說不定我們早就生不如死了。這一次又是她救了你們,她可真是我們的大恩人呢!”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梁紅英,眼神裏充滿了感激之情。梁紅英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該說什麽好,便問這位大叔:“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間他們就出現了?”
    大叔向她描述道:“我們也是從你那拿了武器之後,一直想把他們的基地搗毀,可是總找不到機會。於是我們就聯合了幾個兄弟,準備伏擊他們。今天恰好看到他們的車隊從此經過,也偏巧,你們把他們引下來,我們就借機在玉米地裏對他們展開了偷襲。這一場仗打得真是太爽了,鬼子全軍覆沒,都被我們給消滅掉了,而且我們無一傷亡,這可真是出乎意料。這主要歸功於你們,把敵人引到玉米地,讓他們進入我們的包圍圈,要不不會有這麽好的戰果。”
    同時,他又向梁紅英介紹:“我們十幾個人組成了一個小遊擊隊,以後就準備專門和鬼子對著幹。他們哪裏有據點,我們就拔掉它;他們哪裏有軍營,我們就去騷擾;他們要去掃蕩,我們就在他們後方搗亂。總之一天不把他們趕出去,就一天不讓他們安生!”
    梁紅英聽了之後,心潮澎湃。大叔又問:“姑娘,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我們的隊伍很需要人,像你這麽有膽有識的姑娘,是我們求之不得的。”
    梁紅英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把自己招募到遊擊隊。可是梁紅英知道自己的責任和現在的使命,她搖搖頭,抱歉地說道:“大叔,你的意思我明白,讓我去跟著你們幹,但是我真的不方便,我家裏還有事等著我去辦,在這裏我也是滯留。”
    這位被稱作大叔的人,其實比梁紅英大不了多少歲,最多也就三十四、五歲的樣子,梁紅英叫他一聲大叔是出於尊重,叫大哥也不為過。
    大叔很執著,又問梁紅英:“有什麽要緊的事呢?打鬼子多痛快,你家裏要有什麽難處,我們的小隊也可以去幫助你。”
    梁紅英很感激,但還是搖了搖頭說:“我父親被人陷害,說是通革命黨,被抓起來了,現在萬分緊急,我必須回去處理這件事情。”
    周圍的人聽了之後,都同情地點頭。與此同時,有人問:“那你家在哪裏呢?”梁紅英看看周圍的人,覺得都是正義之士,也就沒必要隱瞞,說:“我家就住在臥龍鎮,我在曹家幹活,是曹家的一個小丫頭。”
    話音剛落,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就從人叢裏走出來問她:“姑娘,你是來自臥龍鎮的嗎?”梁紅英趕緊點頭,看著他殷切的目光,反問道:“你也是臥龍鎮的嗎?還是你知道這個地方?”
    這大叔情緒非常激動,嘴唇顫抖著說:“我不僅是臥龍鎮的,我還知道曹家,因為以前我就是曹家的一個老家人。”
    梁紅英聽了之後,頭皮發麻,想不到在這種地方還能碰到故人。既然說是曹家的老家臣,可能很久不在那裏幹了,畢竟是他鄉遇故知。梁紅英情緒激動地問道:“大叔,你以前在曹家是做什麽的?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大叔說道:“別提了,十年以前我還在曹府呢,以前我在那裏是一個養牲口的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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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紅英一聽,震驚不已。她知道原來曹家有四位車夫,一位姓鄭,一位是馬師傅,一位是楊大壯楊大叔,楊大叔已經去世了,還有一位聽說小名叫小德子,大名叫黃炳德,母親身邊的那個小丫頭就是被他拐走的。當初自己打聽他們的下落,卻無人知曉。眼前這個人,如果在那裏養過牲口,還是十年以前,這不就對上了嗎?
    她趕緊追問:“大叔,我有一句話想問問你,不知道合適不合適?”大叔點點頭表示同意。梁紅英說:“我去曹府的時間也不長,我在那裏是一個小丫頭。以前有一個五太太,她的身邊有一個丫鬟,十幾年以前和一個車夫一起離開了曹家。我請問一下,你知道嗎?”
    這大叔一邊聽,眼睛逐漸瞪大。當梁紅英說完這事的時候,他又猛的把眼睛閉上,不停地點著頭說:“是我,是我,我是黃炳德,大家都叫我小德子,是我把玲玉拐跑的。”
    他這話說出來之後,讓梁紅英頭皮發麻,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想當初自己在曹家苦苦尋找,問東問西就是找不到他們的下落,她幾乎已經絕望了。如今在這裏碰到了故人,還是自己心心念念想尋找的人,這簡直太讓人高興了。
    她趕緊拉著大叔到偏僻的角落去說這件事情。眾人當然也不介意,大家各自交談,有的指責日本人的狠毒,有的描述這場戰鬥的戰果。一個小夥子指著身後的玉米地說:“這次咱們得了好幾十杆槍,以後有願意加入咱們隊伍的,武器也就有了。”大夥兒聽了之後,哈哈大笑起來。
    那位革命黨的大叔問逃出來的兩男三女:“你們要不也就加入我們這裏算了,回去也沒什麽出路,大夥一起打鬼子。”幾個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挺好,於是都表示讚同。
    梁紅英看到大家興奮,她自己也很高興。最主要的是,見到小德子,是她最大的收獲。她把小德子拉到一旁,就是還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問他,因為她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再想碰麵,或許就沒這個機會了。
    她問黃炳德:“我知道五太太以前的丫頭姓程,如你所說就是叫程玲玉,對不對?”黃炳德點點頭。梁紅英問他:“那程阿姨她現在在哪裏?你能不能帶我去見見她?”
    一說到這裏,黃炳德的臉立刻陰沉下來。梁紅英就感覺到有點不妙,追問道:“怎麽回事?程阿姨出事了嗎?”與此同時,梁紅英的心也沉到了穀底,她很怕聽到程玲玉的噩耗。這麽不容易才見到黃大叔,可以說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好機會,如果見不到程玲玉,自己就等於空歡喜一場。她用期待的眼光望著黃炳德,等著他回答。
    黃炳德歎了口氣才說道:“早不在了。我們一起逃難出來,一路坎坷。其實我也是混蛋,當初如果我向曹老爺請求一下,我們兩個滿可以光明正大的做夫妻,可是我當時就怕那些太太們有人不願意,幾個太太沒一個善茬子,老爺是好人,太太們事兒太多。所以我和玲玉兩個人一商量,與其費那麽大周折,不如直接溜了算了,一了百了,也省得他們惦記著。所以我們就騎了一匹馬,我坐前麵,她坐後邊,離開了曹家,後來曹家的事我們也就一無所知了。不幸的是,我和她漂泊在外,沒過上一天好日子。趕上戰亂,身上的錢花光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後來玲玉就得了病,我也沒錢給她醫治,這個年代也沒有好大夫,想不到她年紀輕輕的就這麽一命嗚呼了。她一死我這顆心都涼了,我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了任何意義!”
    梁紅英聽了之後,心裏就像潑了一盆冷水。她除了為程阿姨的去世悲傷,更難過的是這條線索又斷了,讓她非常失落。如果程阿姨在的話,能從她嘴裏得到好多有用的信息,可是現在呢?
    她還是懷著一絲希望,就是希望這位黃大叔能知道點內幕。
    所以梁紅英在安慰他的同時又問到:“大叔,別傷心了,你們兩個也算過了一段美好的生活,她離開了,你照樣還得好好的過日子。你後來又是怎麽到了這家酒廠?”
    大叔咳嗽了兩聲才說到:“我也沒別的本事,趕車養馬。再就是以前我跟著老爺在酒坊裏幹過幾年,對釀造這方麵還是有點技術的。恰巧這家酒廠招工,我就跟著進來了。這家酒廠是一個姓張的開的,廠房也是他建起來的,剛開始日子過得還挺好。可前兩年日本人來了,他們把人家老板給打死了,奪了這廠子,迫使我們這些工人給他們幹活,這就沒了好日子了。你知道我最難受的是什麽嗎?”
    梁紅英專注地看著他。黃炳德說:“我最不願卑躬屈膝地在別人麵前幹活。我堂堂七尺男兒,憑什麽低頭哈腰地受他們的管束,受他們歧視侮辱?你見到那些人就得低著頭,好像自己犯了錯誤一樣,永遠他們是對的,他們就是放個屁也是香的,這種感覺太讓人難受了。這也是我逃出那個鬼地方,參加遊擊隊的主要原因。”
    梁紅英聽了之後,對黃大叔的這份情懷極其讚賞。第一,他對程阿姨的感情挺深厚,從他的悲傷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這麽多年好像他也沒找別的女人。第二,他對這群侵略者不卑躬屈膝,有自己的氣節,也很讓梁紅英感動。從這一點上來看,黃大叔就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雖然誰都難免會有些小瑕疵,但是大節上是過得去的。
    梁紅英點點頭讚許地說道:“大叔,你做的對,我們中國人就應該如此,不能卑躬屈膝在別人的鼻子底下做奴才,看著別人的臉色行事。我們能有多大力氣就出多大力氣,對他們奮起反抗,有什麽了不起的,就仗著幾杆破槍。咱們以後不僅要造出比他們更強的槍,更強的炮,以後還要壓他們一頭,讓他們也知道泱泱大國的厲害。”
    兩個人這就算說到誌同道合之處了,彼此都很敬佩。梁紅英也不忘最關鍵的一句:“大叔,還有一事,雖然程阿姨不在了,但我還是想問問,當初她提到過沒有,五太太之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句話問出來之後,黃大叔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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