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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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紅英真的心疼父親。把他氣成這樣子,不是梁紅英想看到的。她不想讓父親遭受這樣的精神折磨。
    看著父親斑白的頭發和爬滿皺紋的臉,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她想走過去安慰幾句,卻覺得無話可說。畢竟這件事情從頭到尾跟自己有關係,就好像她自己惹了禍一樣。
    梁紅英無奈地咬著嘴唇,抬頭望著屋頂,眼淚差點沒流下來。在這個家裏,她感到自己太無助了,心中有說不出的憋屈。
    本來她是想發泄發泄,麵對這個傲慢無禮的曹大小姐,進行一下適當的自衛。可想不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砸壞這些東西,物質上的損失都是小事,關鍵是讓她處在了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
    她們不直接針對梁紅英,把火氣撒在四太太這裏,這招太損了。四太太對我這麽好,我尚未報答她,卻給她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還間接讓父親跟著上火,讓梁紅英的內心中產生了一種無法排解的自責感。
    她隻覺得自己的天空一片陰沉,誰能理解我的心呢?
    這時候,四太太開口說話了:“老爺,大姐他們做事也太不講究了。這麽粗暴,實在讓我接受不了。上來就狠狠的給我亂砸一氣,那些珍貴的花瓶都給砸了,哪一件拿出去都得值個百八十塊大洋,可他們一點也不心疼,說砸就砸。還有這窗戶,你瞧這窗框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現在也被砸了個稀巴爛,直接損失得有上百兩銀子,他們怎麽就這麽不心疼呢?”
    曹正平歎了一聲,低著頭,伸出一個手掌擺了擺,說道:“別說了,別說了。損失多少,我曹正平都不在乎。我要的是你們和睦,家和萬事興。現在家庭不和睦,讓我這顆心怎麽能安?”
    “我還說讓他們兄弟姐妹們,把精力都用到曹家的事業上。我讓他們比拚,看誰銷出去的酒最多,也是為了促使他們積極向上,團結一致,振興咱們曹家。沒想到他們窩裏鬥,這動不動就真刀實槍地幹,曹家還能安生嗎?還有未來嗎?”
    這幾句話說得很沉重,就像一記悶錘打在梁紅英的心中一樣。她就覺得,這話像在說我,是我不團結,是我挑起了這件事情,似乎我就是罪魁禍首。她覺得自己很可惡,很渺小,渺小到不該掌握命運的那種程度。
    同時她也覺察到,雖然我和父親有天生的血緣關係,但要想一下子融入這種富貴家庭,並不是想象的那麽簡單,有鴻溝!就像月紅,她天生帶著大小姐的優越感,我卻擺脫不了出身低賤的自卑,盡管我是真正的大小姐,可刻在骨子裏養成的習慣,還有別人看你的眼光都不是很快能改變的。這一刻她認識到,我還不是高貴的小姐,我依然還是一個做了小姐的丫鬟,他們已經在我的身上打上了烙印,盡管包括四太太在內,她們似乎都不在乎我的過失,但實則寬容的背後,他們給我的是沉重的精神債務。媽媽愛我,她那種愛是無私奉獻,魯班爺爺的愛也是不求回報的,那種純自然的愛,才是梁紅英渴求的愛。眼前她從父親和四太太的身上都感覺不到。
    她想說句話表個態,又覺得人微言輕,說出來不起任何作用,所以她怯場了。從來沒有怯場過的她,也怯場了。
    她覺得,這不是在給我自己惹禍,是給父親惹了禍,讓他老人家這麽焦慮。
    四太太又說:“紅英是個好孩子。你分配的比賽任務,她已經照做了,聯係了兩個商家。雖然還沒簽什麽單子,但聽她說,馬上他們就會來下定金。”
    梁紅英一聽提到了這件事,就看父親什麽反應。
    曹正平一抬頭,好像很驚喜的樣子,看著梁紅英問道:“孩子,你真的找了兩家客商嗎?”
    梁紅英知道來了機會,我要想徹底改變在曹家的地位,改變人們從內心中對我的蔑視和偏見,就得從一點一點的成績開始積累,她們看得不是,你是不是曹家的小姐,看得是你的背後有沒有靠山,沒有靠山,就算你袒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父親相認,她們也不可能看得起你,所以必須要爭氣,用實力說話,實力到了不是大小姐強過大小姐,權利和金錢才是這個家庭的地位。
    想通這一點,梁紅英趕緊點頭說:“是啊,父親。我和小丁先到臥龍鎮的郊區轉了轉。有一個村兩家酒鋪銷量都挺好,他們村處的地理位置好,在交通要道上,喝酒的人絡繹不絕,每年的銷售量都挺大。”
    看父親饒有興致的聽著,又接著說:
    “所以我就把我們的酒推薦給了他們。一個酒家原來是賣著曹家酒的,另一家賣的是永興坊的酒。我也把咱們的酒推薦給了他們,得到了顧客和老板的認可,他們也答應最近一兩天就來曹家大院找朱先生簽下合同,下好定金。隻是我答應他們,如果需求量大,提前訂酒的話,會給他們一定的優惠。父親,我還沒和你商量,這一點你應該同意吧?”
    曹正平聽了,一拍大腿,興奮地說:“行啊!如果他們提前下定金,我們當然要給他們優惠了。這一點孩子你做得非常到位,這會讓咱們酒廠生產無憂,生產出多少酒來都不擔心滯銷,保證能賣出去。我也正有此思路,酒確實比市場價高,這也是我一直推行銷售抵擋的曹家酒,停止生產高檔酒的原因。這樣大家才買得起,喝得起。可還沒等我實施,你就捷足先登了。我很讚賞你這種思路,好好好,孩子,你就照著這麽去做!”
    看父親臉上的表情,剛才那一片烏雲都消散了。曹正平高興得就跟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一樣,瞬間煥發了青春。看起來,人的心情對容顏起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心情好,臉上的光彩一展現,馬上就青春煥發,之前那老態龍鍾、頹廢的樣子蕩然無存。
    看到父親高興,梁紅英更高興了。她想不到無意碰到的這兩份買賣,竟是她的機遇,不僅幫了自己,也幫了曹家。隻是她還有點擔憂,雖然牛老板他們答應得挺好,可事情還沒落實,定金還沒到手,會不會出什麽變數呢?很懸心!
    由於她不敢確定,所以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隻能先謙遜地說道:“這關鍵還得看他們能不能來。如果這兩家客戶能如他們所承諾的,到這裏下了定金,定下三年五載的酒,那這兩份大單就算搞定了。”
    父親一皺眉頭,梁紅英又趕緊補充:
    “父親你也別擔憂,就算他們來不了,有了你這個思路,我也會用這種思路開拓市場,保證會源源不斷地把客戶領進來。”
    想起競爭對手,她又胸有成竹的說:“永興坊的酒現在賣得非常火,他們賣的是日本人的酒,搶奪了咱們一大批市場,好多以前賣咱們酒的商家都轉向賣他們的酒了。可是他們的酒有問題,摻雜了一些不該摻雜的東西,大多數鄉親們還被蒙在鼓裏。”
    她擦擦汗,又說:
    “所以我準備重新找回這部分市場,把這部分客戶拉回到咱們曹家來。一來是拓展了咱們的銷路,二來是打擊日本酒,讓他們無法在中國的酒市場立足。”
    曹正平一聽,又是連連點頭,又是鼓掌。他扭過臉對四太太說:“紅英這孩子真有韜略,我沒看錯她。以前讓她做丫頭,太委屈人了,這麽有建樹的孩子,實在難得。”
    “紅英啊,孩子,以後你就專門搞銷售吧,曹家酒的銷售就托付在你的手上。你們兄弟姐妹們這個小比賽也很重要,我希望你在這次比賽中能夠脫穎而出。”
    曹正平一笑,接著說:
    “我也是在考驗他們姐弟幾個,看他們的表現怎麽樣。你新來的這兩個弟妹年齡小些,可能會經驗不足,我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你和月紅的身上。月紅經營多年了,她有老客戶,但我考驗的是她的開拓性,要讓她拿出新客戶來才行。你做得不錯,比你姐姐要強。”
    父親的肯定,讓梁紅英感覺比喝了蜜還甜。她剛才的擔憂也突然消失了,胸中澎湃起一股橫掃天下的勇氣:我有了事業了!我可以一心一意幫著曹家酒振興發展了。以後拓展曹家酒的銷路,這就是我的戰場。我要把曹家酒的名氣打出去,更主要的是,要把那些毒酒徹底鏟平,把那些角角落落賣酒的商家全奪回來。隻有這樣一點點努力,曹家的酒業才會有未來。
    曹正平又說道:“往後你們姐弟幾個去搞銷售,我專心去搞酒的生產,酒的質量我要把好關。我手上還有許多釀酒的絕招,將來會傳給你們姐弟幾個,這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謂的曹家酒的秘方。”
    “這些秘密我現在還不能對你們說,就是怕你們保不住秘密,讓那些覬覦咱們曹家酒的人鑽了空子,竊取了老祖宗百年留下來的釀酒經驗。那樣,我會愧對列祖列宗,愧對那些釀酒的先賢。”
    說話的時候,曹正平語氣鄭重,麵色冷凝,可見他對這件事情是多麽在意和重視。怪不得那麽多想得到曹家秘方的人都兩手空空,父親保守秘方的策略還是挺獨到的:記在心裏,不寫在紙上,隻有他知道,隻有從他嘴裏說出來,別人才有可能知道。隻要他堅決不吐一字,堅定地保守這個秘密,這秘方就不會泄漏,別人拿父親也就沒辦法了。
    梁紅英對父親更加欽佩了,同時也感覺自己眼前的路越來越寬廣,終於可以大展拳腳了。
    小丁在旁突然小聲提醒道:“紅英姐,那件事情要不要跟老爺說說?”
    小丁一提醒,梁紅英才想起那件煩心事,心想:“對了,有人在給曹家抹黑,這件事,我要不要跟父親說一說呢?
    就在這麽一個當口,突然外麵有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是跟著父親的一個小廝。
    他一進門就氣喘籲籲地說:“老爺,不好了!路邊有人朝著咱們門口扔瓶子,有一個瓶子還砸到了老尚的頭,把他的額頭都砸出了血!”
    曹正平一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當時就站起來問道:“什麽?有人朝咱們曹家大院扔酒瓶子,還把老尚給砸傷了?”
    梁紅英知道,這個老尚就是看門的那個老頭,她以前還真不知道老頭兒姓尚。
    突然發生這樣的暴行,梁紅英心裏一緊。
    她推測:難道是和那件事有關?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事情發酵得這麽快嗎?
    曹正平起身,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想先看看情況。
    梁紅英也緊隨其後。剛走幾步,突然四太太喊住她,“紅英你先回來,我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