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一艘兩層商船在寬闊的江麵上行駛。
    商船的樣式平底、方頭方尾，左右兩邊的甲板上擺滿貨物，還有不少百姓擠在在貨物堆裏。
    這些人裏有坐船出遠門的，甲板上的船費比船艙內的少不少錢，也有遊商日夜守著貨物。
    船艙內被劃分成幾個分區，最外麵是散座區域，乘船的老百姓擠得滿滿當當，往後是通鋪，可以躺著睡覺，再後麵便是單間，是船員和船長的休息室。
    此刻正值午間用飯，船艙內三三兩兩的乘客擠在一起吃幹糧閑聊。
    人一多再小的聲音也會顯得吵鬧。
    幾個圍在一起的青年，一邊咬著麥餅，一邊朝著去二樓的樓梯口好奇打量。
    “老三，以前坐這艘商船沒見過二樓有人把手，你說這次上麵是不是住著什麽富商？”
    “這我怎麽知道，不過不管住著什麽人都不是我們能打聽的，你給我管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小心得罪什麽人給你丟江裏喂魚。”
    “嘖，我這不是無聊隨口一說，你放心，我這次絕對不惹事。”
    “嗬，你惹的事還少，再惹事我們一定不管你。”
    “別呀，老三，我們可是好兄弟呀。”
    ......
    說話聲漸行漸遠，隱約穿透樓板落入二樓的人耳中。
    二樓船艙分成好幾間廂房，最大的那間廂房裏擺放著很多花草，屏風、書案、茶台、床榻、餐桌一應俱全，看著和府中臥房沒有兩樣。
    江上風大，好在現在是炎炎夏日，江風從窗戶吹進來並不是很冷。
    擔心兩位老人著涼，鍾奕還是起身將窗戶關小了點。
    而寧堇安正柔聲哄著一位頭發半白的老人吃飯。
    “小祖父，您就再吃一點，就吃一點，昨晚您就沒吃飯，今天早上又沒吃兩口，現在您再不吃點東西身體可定要受不了。”
    寧堇安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眼神中俱是擔憂。
    被寧堇安哄著的老人看著已經六十多歲，身穿沉穩的深紫色長袍，細長的手指正拿著一隻白色湯勺在碗中攪弄，看著像是在吃飯，偏偏半晌沒見他吃一口。
    “我實在是沒有胃口。”
    寧堇安很是焦急，看向對麵的老爺子，“祖父，您快勸勸小祖父，老是不吃飯怎麽行，我特意讓廚子做的開胃的菜，還是得吃點身體才撐的住。”
    老爺子穿著一身同色係的絳紫色錦袍，雖然滿頭銀發，麵色卻很紅潤，此刻端坐在餐桌邊，擔憂的看向自己的夫郎，“晨曦，你該聽小安的話，再吃一點，莫讓孩子擔心。”
    老人皺眉搖頭，手一鬆湯勺碰到瓷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江上漂了這麽些時日，晃得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實在吃不下，就算現在勉強吃下不消片刻又得吐出來，索性不折騰。”
    老爺子聞言眉頭蹙的老高，聲音帶著一股子埋怨和擔憂，“之前說了坐馬過來，你非要坐船，攔都攔不住你，這回知道坐船難受了吧，看你下回還胡鬧不。”
    李晨曦輕笑，哥兒皮膚雖已老去，眼睛卻很是明亮，五官還是很柔和，笑起來和藹可親，是一位很容易讓人想親近的老人。
    “知道知道，我這把老骨頭是比不得年輕時候，當年我出海時可是在海上漂了三個月一點暈船的反應都沒有，那知道這回一個月都就這麽難受，不服老是不行了。”
    老爺子很無奈，兩人是少年夫夫，相伴幾十年，對自己夫郎的性格十分清楚，那是認準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寧堇安同樣很無奈，他是真沒想到兩位祖父會這麽固執，非要親自去臨安府看楚寧，怎麽勸都勸不住。
    小祖父還說寧堇安不帶他去，他便要自己去。
    兩位老人如今都六十多歲了，上次出遠門應當是十幾年前，這次出行為了不引人矚目是私下出行，就連寧堇安的爹娘都被瞞住，是他們上船後才派人回府送信的。
    寧堇安的祖父名喚寧北望，年輕時是大乾的一員猛將，也是因為他的戰功才挽回降爵後的臨安侯府的衰敗，讓京都裏那些拜高踩低的勢力眼不敢小覷寧安侯府。
    而小祖父李晨曦，出自皇族，是平康王的嫡次子，自小深得先帝喜愛被封為朝陽郡主，年輕時也曾披甲上陣殺敵，兩人於戰場結緣，後由先帝賜婚，相濡以沫近五十年。
    這十多年兩位祖父的身體都不好，寧堇安陪著他們出來，一路上緊繃著神經，生怕出事。
    寧北望看向大孫子，沉聲問道：“還有多久到臨安府？”
    寧堇安不是很清楚，轉頭看向鍾奕。
    鍾奕幼時常住寧安侯府，時常得老寧安侯照拂，恭敬的回話，“以現在的速度，後天上午就能到臨安府。”
    李晨曦聽著很高興，想到馬上要見到外孫，強忍著又喝下兩口參湯。
    伺候兩位老人吃完飯，寧堇安放鬆心情領著鍾奕去小露台上吹風。
    最近兩位老人在身邊，寧堇安是一點不敢有逾矩的行為，在這兩位老人的眼皮子底下做點什麽，必然立馬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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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奕斟茶，好奇問道：“你上次寫信給趙書嶼，可有說老位祖父來臨安府的事？”
    寧堇安搖頭，呲牙一笑，“沒有，這不是要給他們一個驚喜嗎。”
    鍾奕無奈，他覺得曾經那個混世小魔王要回來了，“就怕到時候是驚嚇多過喜悅。”
    “才不會，趙書嶼那人滑溜的很，這點陣仗哪嚇得住他。”寧堇安撇了撇嘴，轉而問道：“阿奕，我看你中午沒吃多少，是不是沒吃飽，要不我們再整點？”
    鍾奕無語的看向寧堇安興致勃勃的臉，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就是自己沒吃飽，還想再來點，鍾奕想到他最近整個人撲在兩位老爺子身上，都沒這麽注意自己的身體，起身去給寧堇安準備吃食。
    寧堇安看著鍾奕的背影，笑得很舒心，隨後又蹙眉看向水波蕩漾的江麵。
    他和鍾奕的關係一直隱瞞著長輩，兩位祖父年紀大了寧堇安擔心他們知道會氣出個好歹，他爹寧安侯又是個老古板，寧堇安擔心這事出來，他爹會發瘋。
    可是一直隱瞞著對鍾奕實在不公平，寧堇安不知該怎麽和祖父、父母說這件事。
    寧堇安很無奈，他想要得到父母長輩的祝福，和鍾奕長相廝守。
    寧堇安憂心忡忡，而趙書嶼和楚寧絲毫不知道有這麽大的驚喜正朝著他們駛來。
    趙書嶼在和楚博武深談過後，一如既往上學、寫作業、回家陪夫郎。
    蔣鬱離千方百計想要瞞著趙雲自己被趙夫子懲罰的事，最後沒能隱瞞住。
    據說當天晚上就被趙雲發現。
    至於怎麽發現的就不得而知。
    隻知道第二日趙雲心疼得和楚寧說了一上午陸夫子的壞話，直言夫子可以罰學生抄書，就是不應該打人，實在是野蠻人的行徑。
    聽的楚寧啼笑皆非。
    這個時代是默認夫子可以用戒尺懲罰學生的，畢竟玉不琢不成器，哪有人因此說夫子懲罰學生是野蠻行徑的。
    中午吃飯時，趙雲少見的主動給蔣鬱離夾菜，小心的伺候自家夫君吃飯，還哄著蔣鬱離喝大骨湯。
    說是特意讓王嬸子一早去買的新鮮豬大骨熬得，以形補形。
    弄得趙書嶼都懷疑，蔣鬱離被打的是手心而不是小腿肚子，傷的是骨頭而不是小腿皮肉。
    趙書嶼的腹誹蔣鬱離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很享受趙雲的溫柔照顧，整個人似飄在雲端裏，竟然覺得挨夫子一頓打換來這個待遇也不錯。
    中午吃飯時蔣鬱離全程眉開眼笑，一點沒有被自家人知道自己被夫子懲罰的丟臉感受。
    趙書嶼直呼沒眼看。
    下午上課時趙書嶼一心兩用，盤算著再去買幾個下人回來伺候楚寧和趙雲，又想著要提前找好接生婆和奶娘，古代醫療條件落後，生孩子的事得提前做好完全的準備。
    好在空間裏的千年人參和靈芝管夠，靈泉水也能救命。
    若是再添下人家裏的房子確實如楚博武之言不夠住。
    盤算完，趙書嶼決定等寧堇安過來，把他買的隔壁小院再買過來，然後把兩邊院子打通。
    再請蕭何管家幫忙尋摸幾個可靠的下人，接生婆也要提前打聽好，有人脈資源就得用，蕭何在臨安府多年，選出來的人定會著人調查身份背景，用起來更放心。
    還有什麽事呢？
    趙書嶼靈光一閃，楚寧的外祖家送禮物給他，自己得幫楚寧準備一份回禮，還得好好想想送些什麽東西合適。
    正苦惱著，講台上講課的陸夫子盯著趙書嶼看了幾次，見他一張臉看著自己，卻不知神遊到何處，皺眉喊道。
    “趙書嶼，你來把為師剛剛講的篇章講解一遍。”
    趙書嶼條件反射站起身，恭敬的作揖行禮，期間快速回憶著剛剛講的內容，組織語言回答問題。
    沒有絲毫停頓，座下的學子紛紛讚賞的看向趙書嶼。
    隻有陸夫子深邃的眼神盯著趙書嶼看了幾息才放過他。
    “解答尚可，還能更好，坐下好好聽課。”
    趙書嶼：“......”他這是開小差被陸夫子發現了。
    晚飯後，趙書嶼帶著楚寧去蕭府看望趙書岩。
    順便拜托蕭何抽空幫他挑選幾個合適的下人。
    沒想到，蕭瑋已經把這事想在前麵，從趙雲診有孕時便安排蕭何幫著打聽臨安府中的婦科聖手和接生婆。
    趙書嶼一提這事，蕭何便笑著應下。
    “公子不說這事，我家老爺也想到了，我已經找到幾個還不錯的婦人，算著日子明年生完孩子過三四個月正好可以去您家裏當奶娘，我已經派人去她們的家鄉再調查一番背景。”
    “至於伺候的下人，我新買了幾個小丫鬟，身家背景都清白，如今正讓府中的嬤嬤調教，等規矩都學好了再給您送過去。”
    趙書嶼驚訝，沒想到蕭瑋連這些都提前想到，是真的把他這個弟子放在心上，愛屋及烏連趙雲也照拂上了。
    如此恩情，實在不是三言兩語的道謝可以報答。
    楚寧很是感激，“老師對我們實在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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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書嶼頷首，這麽長時間一直收到蕭瑋的幫助，何止是老師，這是把他們當家中小輩在關照。
    “蕭管家，多謝老師和您為我們做到事，我必定銘記於心。”
    想著蕭瑋和蕭管家都愛喝自己釀的藥酒，趙書嶼笑著道：“我之前新釀的藥酒馬上就可以開壇，蕭管家明日讓墨竹去我家多搬幾壇過來，偶爾來上幾杯可以養生。”
    “最重要的是老師可以過過酒癮，等喝完了我再重新釀。”
    趙書嶼想著回家要好好弄些適合的保健藥丸給他們吃，力求讓他們身體康健，吃嘛嘛香。
    蕭何聽著很高興，趙書嶼之前送來的藥酒他早都喝完了，最近都是蹭他家老爺的，不過老爺在藥酒上不是個大氣的，每次就給他倒一小杯。
    明天讓他兒子給他偷藏兩壇，免得不夠他喝。
    事情說完，趙書嶼牽著楚寧晃悠到海棠苑看弟弟。
    剛到門口，就聽見院子裏傳出小孩子興奮的叫好聲。
    “小岩哥哥好厲害，小岩哥哥加油。”
    “二少爺加油，二少爺加油。”
    趙書嶼挑眉，聽著是蕭政和與十一的聲音，自家弟弟這是在作什麽，弄得這麽熱鬧。
    楚寧一樣好奇的往院子裏看。
    趙書嶼笑了笑，拉著楚寧往裏走。
    本來心情很不錯的趙書嶼，再看到趙書岩的行為時臉都綠了。
    隻見趙書岩正在爬樹，庭院裏的那棵樹目測有近五米高，長得枝繁葉茂，夏日遮陽乘涼很是舒服。
    趙書岩像隻野猴子已經爬到樹幹的三分之二，最頂端的樹枝較細，趙書岩踩上去樹枝搖晃的厲害，他正抓住一根樹枝探身夠掛在上麵的風箏。
    這會兒太陽剛剛落山，楚寧看到趙書岩的舉動嚇的臉色都變了。
    趙書嶼不敢出聲，怕嚇著弟弟。
    哪知道一旁的十一和蕭政和一眼看到他們，驚訝的叫出聲，“書嶼哥哥，楚寧哥哥你們來了。”
    樹上的趙書岩下意識低頭就看到自家哥哥黑著臉瞪著他。
    趙書嶼正想讓他小心點下來，趙書岩自己嚇自己，一腳踩空，驚叫的往下墜落。
    “啊——”
    “小岩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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