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整座院子裏的屍體，都安堆放好，方漾累的坐到台階上大口喘氣。
    不知何時，衛起爬到她身邊坐下，手裏舉著一杯茶，“嫂嫂，喝水。”
    方漾接過後，一口喝完，總算緩解了一些疲累。
    “嫂嫂，這些頭發要做何用？”衛起手裏還抓著被方漾一根根拔下的頭發。
    方漾想起來，還有這個事沒做，於是拿起那些頭發，一共二百五十多根，也有大拇指那麽粗了。
    去了後廚房，把身上圍的厚布摘下來，還有口罩。找了一個大盆，倒上水，將頭發洗幹淨，又用布擦幹淨。
    返回到堂廳，坐在衛起身旁，把這些頭發編成了一個麻花辮，兩頭用紅繩係好，遞給衛起。
    “洗幹淨了。往後這衛府二百多條人，跟你走。你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等明日把你父兄燒了，抓一把骨灰帶在身邊。他們誰都沒有離開你，一直跟在你身邊，隻是肉體不在了而已。”
    衛起接過那編好的辮子，從方漾開始編，他就開始掉眼淚。
    他知道嫂嫂是想讓他帶在身邊，時刻提醒他，衛家還在。二百多位家仆和侍衛跟他一起，明天去見陛下。
    “嫂嫂，嫂嫂。”方漾張開手，擁抱著痛哭的衛起。
    從戰場回來，到被圍於府中，衛起報了必死的決心，沒有一絲活的希望。
    家人枉死，仆人侍衛慘遭殺害，全都離他而去。
    他想去追隨他們，更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用。
    壓抑在心裏的所有委屈和痛苦，這一刻，在方漾麵前，全部瓦解。
    衛起一聲聲地喊著嫂嫂，其實不過是想抓住這，剩下的唯一之人。
    許久後，衛起終於不哭了。
    可方漾抱著衛起睡著了。
    方漾昨晚一夜沒睡，一大早去了長公主府，從回來到剛剛一直在搬屍體，早就累的不行了。
    剛剛抱著衛起，一開始是想安慰他，給他個肩膀靠靠，畢竟年長，現在還被他喊著嫂嫂。
    可眼皮不聽使喚，在哭聲中漸漸打起了架。最後，幹脆就這麽睡吧。
    衛起扶著方漾的頭，輕輕將她靠在自己腿上。想叫醒她，可看見她睡的打呼嚕的模樣，於心不忍。衛起隻好脫了自己的外衫，披在嫂嫂的身上，雙手扶著她的雙臂，坐在庭院中。
    方漾醒來，已經是後半夜了。
    睜眼，便是衛起垂著的頭，避著雙眼，上手摟著她的上半身，自己而是躺在他腿上。
    方漾一動，衛起就醒了，“嫂嫂醒了。”聲音裏帶著疲憊和沙啞。
    方漾趕忙自己坐起來，拿起身上的外衫還給衛起，“你餓不餓？我去做飯。你先睡一會吧。”
    說完，方漾去了後廚。
    廚房裏也沒什麽了，就隻能簡單的熬了個大米粥。
    飯做好後，衛起已經躺在地上睡著了。方漾輕輕的將他叫醒，端給他一碗粥，“吃飽了再睡。”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什麽，自顧自的喝粥。
    吃完飯，一人一邊躺在地上，誰都睡不著。
    方漾擔心明天的事情，衛起更甚。他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在老皇帝的眼皮底下糊弄過去。如果不成功的話，“嫂嫂，我交代了青山，明天一早帶您離開華京。”
    衛起終於開口，可方漾沒想到他會跟她說這個。
    難道不應該是，嫂嫂，你給我加加油打打氣。
    “萬一，萬一我失敗了。衛府暗衛和剩餘的三萬衛家軍就全都交給你了。我信嫂嫂，定能護好他們。”衛起轉過頭看向方漾。
    方漾沒有理會她，而是抬頭看向外麵的天空。
    “今晚上星星可真亮呀。自己的事自己做，為什麽想著交給別人。我如果走了，才不會管你的暗衛和什麽衛家軍。衛起，你吃了我的火靈芝，也答應了我的三個條件，你明日得給我活著回來。是必須活著！”說完，方漾轉過身體，背著衛起睡著了。
    方漾其實也不太會安慰人，她知道衛起擔心明天的事，甚至有些害怕。
    但明天的這個事，隻能他親自去，別人替代不了。
    要走的路，終究要自己趟過去。
    第二天一早，兩人早早地醒來。
    今天是鎮國侯和衛世子的頭七。
    兩人吃過早飯，方漾開始從柴房往外抱木柴。
    準備好一切後，點火，焚屍。
    濃濃的黑煙和火光升上天空，很高很高，穿過府中的圍牆，一連幾堆屍體同時焚燒。府外的侍衛看到黑煙後，開門前來查看，沒有詢問轉身徑直離開。
    回皇城稟報陛下。
    這個時辰正是上朝的途中，朝中各個官員們都看到了鎮國侯府上空的黑煙和火光。
    轉眼，早朝紫金殿之上。
    下麵站著百官，太子，國舅爺。陛下李隆坐在上方龍椅上。
    錦影衛前來通報，鎮國侯府中正在焚燒屍體，鎮國候和衛世子的遺體，也一同在焚燒。
    那名錦影衛的話一落下，朝堂上的官員紛紛議論起來，自古至今，還從未有除瘟病之外，燃燒遺體的事情。這是要讓鎮國候和衛世子不能入土為安呀。
    龍椅上坐著的皇帝，顯然一怔。
    他聽從了太子的話，圍了鎮國侯府，隻想要衛起交出兵符和衛家在北方的實力。隻要他交出自己想要的東西，自然會讓老侯爺和衛世子下葬，入土為安。
    人已經死了，他還能怎樣。
    國舅曹奢站出來說話，“衛家好大喜功，戰前不聽從太子調令追擊北狄逃兵至彌羅穀，導致大燕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陛下已經開恩，放過衛小侯爺。沒成想，他竟然如此不孝，焚燒父兄遺體。如此不忠不孝之家，有愧於陛下多年栽培和信任。”
    “國舅說的對，陛下，那衛起，已留不得。”太子也站出來。
    一時間，殿上鴉雀無聲。
    大家都是聰明人，太子和國舅爺這是要滅衛府滿門呀。
    這時，一位女子的聲音，從殿外傳進來，穿透整個大殿，“太子和國舅，這是在逼陛下嗎？”
    朝臣們紛紛轉頭，看向門外，原來是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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