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鵬感覺自己像是被無形的巴掌狠狠扇了一巴掌，懵住了。
    看著眼前這個唾沫橫飛，麵目猙獰的老婦人，這真的是那個小時候會塞給他糖吃的奶奶嗎？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奶：“奶，你怎麽能這麽說我？”
    他的聲音帶著委屈，“爸和媽離婚，我和我哥本來就是他們一人一個。”
    “這些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提起離婚這件事，劉銀花就更來氣了。
    上次在王家村受的氣還沒消，此刻看著這個跟了他媽跑了的孫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小鵬臉上。
    “你個沒良心的！翅膀硬了就忘了本！”
    她伸手指著小鵬的鼻子，“你媽勾勾手指頭，你就上趕著去舔！”
    “我們老兩口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對得起誰？”
    “當初就不該讓你媽把你生下來！”
    一句比一句難聽，一句比一句刻薄。
    各種汙言穢語，把小鵬砸的更懵了。
    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李榮興放下肩上的鋤頭柄，重重杵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奶說的沒錯！一點孝心都沒有！”
    “你爸媽離婚，那是他們的事，但你身上流著我們李家的血！”
    “現在倒好，連祖宗都不要了！”
    小鵬呆愣愣的杵在原地，心一點點沉下去，那些過往的溫情，似乎從未存在過。
    他不想再爭辯什麽，現在隻有一件事情最重要。
    “我爸呢？”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沒有一絲波瀾，“讓他把那兩萬塊錢還給我。”
    劉銀花和李榮興互相看了一眼，“什麽錢？沒看見！”
    她的語氣蠻橫，帶著一種我就是不知道，你能怎樣的無賴。
    李榮興也跟著搖頭。“沒看見什麽錢。”
    小鵬看著他們拙劣的表演，心裏哇涼哇涼的。
    果然，他們都知道。
    甚至，可能就是他們攛掇爸那麽幹的。
    “那是我表妹的錢！爸不把錢給我，我就要坐牢了！”這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絕望。
    劉銀花嗤笑一聲，雙手叉腰，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刻薄和幸災樂禍。
    “坐牢？”
    “坐牢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你媽不是有能耐嗎？有本事讓她替你還啊！”
    “找我們頂什麽用？我們兩個老的哪有錢！”
    小鵬站在原地，像被釘在了地上。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曾經最親近的人，此刻卻覺得無比陌生，陌生到可怕。
    大鵬見小鵬已經完全懵了，趕緊伸手去拉他胳膊。“小鵬，先進屋，進屋再說。”
    劉銀花立刻擋在門口，“讓他進屋幹嘛！”
    她尖著嗓子，“別讓他進來！讓他找他媽去！不是他媽好嗎？他媽有本事，讓他媽給他錢！”
    小鵬木然地站在那裏，任由大鵬拉扯著。
    他機械地轉頭，看了一眼擋在門口的奶奶。
    心裏的某個地方，徹底涼了，碎了。
    他隻往裏掃了一眼，那張他睡了十幾年的舊木床，牆上貼著的獎狀，都蒙上了一層灰。
    冷，一種從骨頭縫裏透出來的冷。
    他猛地甩開大鵬的手，抬腳跨過門檻，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他以後，都不會再踏進這裏一步了！
    身後傳來劉銀花更加尖利的叫。
    “小鵬！你去哪兒？”大鵬趕緊追上來。
    他充耳不聞，走出院子。
    他要去找他爸，要回兩萬塊錢。
    他跑到村西頭，找到他爸平時玩得最好的李老三家。
    李老三正蹲在門口，看見小鵬跑得氣喘籲籲，有些驚訝，“小鵬？啥時候回來的？”
    小鵬扶著門框，大口喘氣。“三叔，你看見我爸了嗎？他去哪兒了？”
    李老三想了想，“你爸？這幾天沒見著啊。咋了？出啥事了？”
    “沒，沒事。”
    村子裏找不到，那就去鎮上找，他爸愛打麻將，鎮上的幾個麻將館是常去的地方。
    從李莊到鎮上，要走好一段路。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汗水浸透了衣服，貼在身上黏糊糊的。
    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找到爸，拿回錢。
    到了鎮上，他一頭紮進煙霧繚繞的麻將館。
    “嘩啦啦”的麻將聲震耳欲聾。
    “叔，看見我爸李偉了嗎？”
    “李偉？沒來啊。”
    “老板，李偉今天來過嗎？”
    “沒印象。”
    “這小子，又跑哪快活去了？”
    麻將館裏的人七嘴八舌，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爸的下落。
    鎮上所有的麻將館都找遍了，還是沒有他爸的影子。
    想到表妹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小鵬急的快哭出來。
    那是兩萬啊，不是兩百，可以蓋一棟小房子了，不怪表妹生氣，是他他也生氣。
    怎麽辦？
    這樣空手回去，表妹肯定生氣，到時候真報警抓他怎麽辦……
    他不敢回家，也不想再看到他爺奶那張臉。
    他繞到他家對麵的麥秸垛，拽了些麥秸把自己埋進去，麥秸有些紮人，但他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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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躲在裏麵，盯著村口那條路。
    直到下午，他終於看到他爸騎著自行車出現在家門口的路上。
    他爸穿著的短袖確良襯衫，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騎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是他爸！
    小鵬猛地從麥稈堆裏鑽出來，帶著一身的草屑，攔在自行車前麵。
    “爸！”
    李偉被嚇了一跳，差點從車上摔下來，他扶住車把，看清是小鵬，眉頭皺了起來，“你……你在這幹嘛？”
    “爸！你把錢還給我。”小鵬聲音有些激動，“你不把錢給我，我表妹就要抓我去坐牢了！”
    李偉避開了小鵬的目光，“什麽錢，哪還有錢？”
    隨後又道：“錢都花完了。”
    小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完了？”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爸，“兩萬塊錢呢！這才幾天？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花完！”
    那可是兩萬塊！不是兩百塊！
    “你騙我！錢肯定還在！”
    李偉用力甩開小鵬的手，臉上露出了煩躁，“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自行車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說了沒了就是沒了！你問那麽多幹嘛！”
    “怎麽可能沒有，我不信！”
    “打麻將輸了！不行啊？”
    這借口太假了。
    小鵬抓住他爸的手，“不可能，這麽多錢就算打牌也不可能這麽快輸光，你肯定把錢藏起來了，或者或者你給我奶他們了？”
    “爸！那是我表妹的錢！你不還錢，表妹要讓我坐牢。”他聲音裏帶著哭腔，“你不能不管我啊！”
    “那是嚇唬你呢，再說了，你媽不是在幫她帶孩子嗎，叫你媽慢慢還。”李偉推起自行車，“我要回家吃飯了，你回不回去？”
    回去？那個家都不讓他進了，他還回去幹嘛。
    想到這裏他擋在車子前麵，“爸，你還給我吧，不然我真的要坐牢了，求你了爸。”
    李偉不耐煩的皺皺眉頭，看著這個小兒子。
    真是不會為家裏考慮，這錢到他腰包裏了，他怎麽可能拿出來。
    “坐牢，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叫你媽給你想辦法。”
    小鵬呆呆地站在原地，風吹起來，風沙迷住他眼睛，李偉趁機推了自行車跑了。
    小鵬看著他爸逃串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大聲的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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