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秘密，就是該藏著，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
    林楓嘻嘻哈哈的，對於自己的血型不當回事，沒想過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會降臨到他頭上。
    直到那一天……
    他和阿龍小胖一起結伴出校門，打打鬧鬧的準備回家。沒想到，沒走兩步，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突然跪在他麵前，憔悴的臉上滑下兩行淚水，淒慘又令人害怕。
    女人約莫四十來歲，哽咽的說出她的來意。
    原來，她是海城周邊村裏的，唯一的女兒也是熊貓血，腎衰竭，沒及時治療，惡化成了尿毒症，很嚴重的程度，醫生建議他們換腎。
    錢什麽的都有好心人捐，就是腎源難求。因為血型特殊，隻能同血型的腎源。他們也加入了熊貓血群聊，如果是捐血，或許還有人願意，可是捐腎，那就幾乎沒人願意。
    拖了好久，大家都不願意，都已經放棄了，準備後事了。可在這個時候，林楓來了。這個新入群的小孩，還是學生，善良的心還沒有被殘酷的社會磨平棱角。
    女人想了很多，孤注一擲的來求人，最後一次掙紮。
    她哭著說：“隻是去配型，隻是試一次……”
    林楓被嚇壞了。
    連忙讓這位阿姨從地上起來。
    聽了她的話，沉默好久。
    “對不起，我不能去。”他拒絕了。
    “配型成功了，我也不會捐的，所以不如一開始就不去配型。對不起。”他不能少一個腎，如果體質變差了，那他以後怎麽保護姐姐？怎麽去當兵？
    女人已經走投無路了，抓著這根救命稻草不願意撒手，林楓咬咬牙，繞過她直接跑了。
    留下一群圍觀的學生呆呆的沒反應過來。
    小胖和阿龍也愣住了，林楓跑了好遠才回過神，拔腿就去追。
    回家之後，林楓害怕的不行，兩隻手都是抖的，嘴唇蒼白。明明沒有答應下來，可他好害怕，發自內心的恐懼，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林溪今天比周川回來的更早。為了方便生活，他們一般還是在老街這邊住的，這邊很少有秘密，所以沒回家之前就聽說了這件事。
    有個大叔喊住她：“小溪啊，平常發善心就算了，這時候你可不能昏了頭，還是你弟弟更重要。”
    不止這位大叔，一路上所有鄰居都告訴她，不要答應，這是關乎一輩子的事。
    “我不會答應。”林溪擰著眉，一遍遍的重複回答。她是樂於助人，但不是什麽忙都幫。
    小胖和阿龍都怕的沒回家，擔心的不行，背著書包跟著林溪一起回的家。
    林楓把自己關在房間，手腳冰涼，拉緊了窗簾，很怕那位絕望的母親再來找他。
    那位未曾謀麵的小妹妹很可憐，他也知道剛剛那位阿姨很痛苦，可他真的不能去。
    不管配型失敗或是成功，他不能去醫院配型。
    如果他答應了。
    失敗了，他會怎麽想？會很慶幸嗎？會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就這麽逝去嗎？
    成功了會怎麽樣？他甚至不敢去想。
    那位阿姨一心隻期盼著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不惜下跪。可他也有私心啊，他想要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
    可這樣對嗎？
    他立誌要當一個很好的軍人。
    會有人罵他自私嗎？
    會不會有人說，看啊，他都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孩子痛苦的死去都無動於衷，怎麽配當一名高尚的軍人呢？就算未來去了軍校，也隻會是個冷心冷肺的。
    林楓越想越覺得鼻子酸，靠牆坐在冰冷的地麵上，陷入了自我懷疑。他是不是根本沒有資格？
    太過沉浸於自己的世界，連敲門聲都沒聽到。
    林溪在外麵敲了好久的門，怎麽喊他都沒動靜，心裏慌了，連忙找到備用鑰匙，從外麵打開了門。
    天黑了，屋裏暗沉沉的，沒有開燈，客廳裏的燈光斜斜的照進了房間。在角落裏，林溪看到了那個蜷縮的身影，心裏一酸，微微歎息一聲，打開了燈，抬步走了進去。
    林楓終於回過神，呆呆的抬起頭，眼眶紅紅的，張了張嘴巴，可喉嚨幹澀的發不出聲音。
    林溪蹲在他身邊，靜靜的和他對視，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少年對金色的頭發情有獨鍾，他說過，以後當兵了就不能染了，所以趁現在多看幾眼。那個時候，他一臉期待，眼睛很亮很亮。
    他一直在期待著，能夠成為一名很出色的軍人。他想保家衛國，想幫助很多很多人。
    “小楓，你不需要有負罪感。”林溪聲音很輕很輕，“姐姐知道，你是個很善良的人，可我們都不是聖人啊。幫助別人是好的，力所能及就可以了。”
    “還記得嗎，那次，我們去滑雪，小楓就很勇敢，救下了一個小姐姐。那個小姐姐後來還送了錦旗過來，小楓那個時候很高興。”
    “這次也是一樣的。”
    “相同血型的人很多，可隻有小楓會自責會愧疚，小楓的心是軟的，會感同身受別人的苦難。不會有人會用異樣的眼神看你，不會有人會偷偷說你自私。小楓不是說最相信姐姐了嗎，那姐姐就說，未來，林楓會是一名很好很好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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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林溪的弟弟，不需要說一個字，林溪了解他，懂他內心的掙紮和不安。
    林楓眼裏聚集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抬手緊緊抱住姐姐的脖子，哭的像個脆弱的小孩。
    而這個時候，周川終於才回到家，走到林楓房間門口，看著那姐弟倆抱在一起哭，輕輕扯了扯僵硬的唇角。
    兩分鍾後，他忍不下去了，抬步走過去，無情的把那個哭的喘不過氣的少年從林溪身上撕開，接著把林溪摁到懷裏，輕柔的給她擦眼淚，溫聲的哄：“怎麽回事？姐姐怎麽也哭了？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林溪紅著眼捶了他一下，聲音有些啞：“他們都覺得我會同意讓我親弟弟捐腎，我就是這麽無私的人嗎？”
    她平日裏沒有急脾氣，和誰都善意相待，所以他們是覺得，隻要有人求，她就會答應嗎？
    雖然鄰居們都是勸她不要答應，可林溪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周川順著她的話繼續輕哄：“怎麽可能呢？姐姐隻是善良，也是有底線的。我知道，姐姐不會答應的。別說有血緣關係的親弟弟了，就連我這個沒血緣關係的情弟弟，你也不會答應的。我都知道的。”
    “你說什麽呢……”林溪心裏的悲傷被梗住了一瞬間，破涕為笑。
    周川目光柔柔，笑著用額頭抵住她的，溫柔的蹭了蹭，“笑了啊，笑了可就不許再哭了，我會心疼的。”
    被撕開的林楓呆呆的看著他們，臉上掛著還沒幹的淚水，莫名就哭不出來了。
    這個時候，懵懵懂懂的毛毛終於擠進了房間。小貓什麽都不知道，隻是邁著小碎步，像往常一樣，走到林楓腿邊，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他。
    阿龍和小胖沒有離開，兩人並肩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一家人，麵上不約而同露出了笑。
    真好啊。
    原本隻有孤零零的姐弟倆，可現在，他們變成了一家四口，無論有什麽難題，無論是悲傷痛苦還是欣喜快樂，一直在一起。
    “……”
    這之後，林楓又滿血複活了。姐姐告訴他，他這不是自私，這是人之常情。不是說想當軍人就要立刻奉獻出自己的一切，他有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未來會幫助更多人。
    至於那個阿姨，後來真的來到家裏，哭著求他。阿姨也知道自己是道德綁架，可為了女兒能活下去，無論別人怎麽罵她都無所謂。
    她明顯把林楓當成了最後的希望，即便林楓根本沒有去配型。
    但林楓不會去的。
    林溪也不會讓他去。
    無論配型成功還是失敗，一開始就不能去。
    李嬸聽說了這件事，很擔心林溪家裏三個小年輕應付不過來，見到那個女人來了，怒氣衝衝就衝過來了。
    可真見到人，她原本打算扇巴掌，卻抬不起手了。也是個可憐人。
    “大妹子，你閨女年紀小小的就得了這病，咱們都心疼，可你不能賴上我們家的小孩吧？”
    “你自己閨女年紀小，我們家小楓也才那麽點大，他這一輩子也才剛開始，別說配型失敗，就算配型成功了，你忍心讓他就這麽缺個腎嗎？”李嬸護犢子的心上來，一字一句都是“我們家”，不明真相的或許真以為他們是有點親戚關係。
    女人喏喏的點了點頭。
    其實這些話，剛剛林溪都跟她說了。
    沒有反感沒有排斥，隻是很平靜的告訴她——不可能。
    看著女孩那雙明亮的眸子，再想起醫院病床上自己的女兒，曾經也是有這麽漂亮的一雙眼睛，可現在……她突然沒了力氣，不知道自己還要繼續在泥潭裏掙紮有什麽意義。
    “對不起，給你們造成了麻煩。”她哭不出來了，眼淚都要流幹了，畏畏縮縮的彎腰道歉，轉過身逃也似的走了，背影狼狽又單薄。
    後來，沒有奇跡出現，女人的女兒在醫院去世了。年僅十三歲。
    林溪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心裏五味雜陳。她很遺憾，命運很殘酷，讓小妹妹在這個燦爛的花樣年華早早枯萎。
    可與此同時，帶來的就是焦慮。
    如果是普通血型，腎源並沒有這麽難等。可難就難在這個熊貓血。
    沒有人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林溪控製不住的會想，如果是林楓呢？
    她要怎麽辦？
    一定和那個憔悴的母親一樣，很無力。
    作為枕邊人，周川自然能察覺到她的異樣。
    某天夜裏，他緊緊抱住她，一遍遍的在她耳邊啞聲承諾：“別怕，有我在……”
    他一直都在。
    不會讓林溪變成那個走投無路的可憐模樣。他老婆是個很善良的人，沒關係，他不是。
    如果沒有奇跡，那麽他會不擇手段，創造出一個奇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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