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方平和王黑虎的身影出現在二樓一條鋪著暗紅色地毯的走廊盡頭。
    一個包廂門緊閉著，門上掛著一塊鎏金的牌子，刻著“帝王廳”三個字。
    門縫裏，斷斷續續地擠出男人跑調的嘶吼歌聲，夾雜著女人刻意拔高的嬌笑和幾聲曖昧的呼喊。
    聲音混在一起，顯得格外嘈雜刺耳。
    王黑虎側頭看向方平，眼中帶著一絲詢問，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平哥，怎麽辦？”
    他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一腳把門踹開吧。”
    方平偏過頭，看了王黑虎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黑虎，你怎麽總是那麽粗魯。”
    “做人要溫柔一些。”
    王黑虎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眼神快速地閃動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那副冷硬的樣子，心裏卻在嘀咕：平哥你還說我，你自己動起手來，可一點也不溫柔。
    方平仿佛沒看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隻是輕輕笑了笑。
    他伸出手，手指搭在冰涼的門把手上。
    輕輕一轉，再向內一推。
    厚重的包廂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了。
    方平抬步，率先走了進去。
    一股渾濁的熱浪撲麵而來，混合著濃烈的煙味、刺鼻的酒精味，還有廉價香水那甜膩得發齁的味道。
    包廂裏的燈光調得很暗，隻有天花板上旋轉的彩色燈球，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幾個穿著筆挺西裝、打著領帶的中年男人，正各自摟著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姑娘。
    他們歪歪扭扭地靠在寬大的沙發上，拿著話筒，麵紅耳赤地吼著時下流行的粵語歌曲，調子跑到十萬八千裏外。
    而被他們圍在正中間的，赫然就是張為民。
    他沒穿西裝，隻套了件深色的休閑夾克，敞著懷，顯得比那幾個港商隨意一些。
    一個穿著吊帶裙、裸露著大片雪白肌膚的年輕女子緊緊依偎在他身邊。
    張為民的一隻手，此刻正放肆地探在那女子的胸衣邊緣，手指幾乎要完全沒入那片柔軟之中，臉上帶著酒酣耳熱的猥瑣笑容。
    門口突然透進來的光線，以及方平那不請自來的身影，讓包廂裏的喧鬧聲戛然而止。
    唱歌的停了下來。
    調笑的也閉上了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門口。
    其中一個身材明顯發福，戴著金絲眼鏡的港商，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大概喝了不少酒，臉頰通紅，眼神帶著被打擾的不悅，看向方平，語氣很衝。
    “你是幹什麽的？”
    “進來幹嘛？”
    然而，坐在中間的張為民，在看清來人是方平的瞬間，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
    他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猛地縮回了在那年輕女子胸前作怪的手。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哆嗦。
    “方…方平老弟？”
    “你怎麽突然來了？”
    方平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笑容，仿佛真的是偶遇。
    “我本來帶著幾個兄弟想來這裏玩的。”
    “後來聽說張廠長在這裏，就想著過來敬杯酒。”
    那幾個港商一聽方平這話，再看看他對張為民的稱呼，立刻就誤會了。
    他們大概以為方平是張為民手下哪個不長眼的小嘍囉，跑來巴結領導的。
    剛才站起來的那個胖港商，臉上立刻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
    “張廠長現在沒空。”
    “趕緊出去。”
    這話音剛落，一直沉默地站在方平身後的王黑虎，臉色驟然一沉。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軀帶著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眼神凶狠地掃過那幾個港商，如同盯上了獵物的猛獸。
    “你們他媽的怎麽說話呢？”
    冰冷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紮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敢跟我平哥這樣說話？”
    “你們是不是不想活了？”
    王黑虎那凶神惡煞的樣子，還有話語裏毫不掩飾的殺氣，瞬間讓那幾個剛才還趾高氣揚的港商變了臉色。
    他們臉上的醉意和不耐煩頃刻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驚愕和恐懼。
    包廂裏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再沒人敢多說一個字。
    張為民的臉色更是變得如同死人一般慘白。
    冷汗從他的額角滲出，順著臉頰滑落。
    他慌忙鬆開摟著那年輕女子的胳膊，手忙腳亂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幾乎是小跑著來到方平麵前，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都在發顫。
    “方平老弟……你…你你…你這是幹什麽？”
    方平臉上的笑容未減，但眼神卻冷了下來，像兩道冰錐，直直地刺向張為民。
    “張廠長，你最近這幾天可是真忙啊。”
    “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你怎麽就不給我一個回複呢？嗯？”
    張為民被他看得心驚肉跳，趕緊擺著手，語無倫次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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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平老弟！你誤會了！真的是誤會了！”
    “紅星軋鋼廠轉讓的事情，我已經請示過上級領導了！”
    “是上級領導不批準！真的不批準！我…我也沒有辦法呀！”
    方平聽完，發出一聲冷冷的嗤笑。
    “嗬。”
    “原來是這樣啊。”
    他的目光緩緩轉向那幾個噤若寒蟬的港商，又轉回到張為民慘白的臉上。
    “那張廠長，你今天跟他們這幾位貴客，是在這裏商量什麽國家大事？”
    他頓了頓，語氣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
    “難不成……是在商量如何泡妹子，交流心得體會嗎？”
    張為民的臉色猛地一變，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趕緊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方平的胳膊，將他往旁邊拽了拽，壓低了聲音，幾乎是用氣聲說道。
    “方平老弟！你真的是誤會了！千萬別誤會！”
    他湊到方平耳邊，急切地解釋，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方平臉上了。
    “這幾個港商，他們是想要紅星軋鋼廠的那批舊設備！”
    “不是要廠子！是要設備！”
    “我想著，這設備反正是要淘汰的，不如賣給他們，還能賣個高價，給廠裏創點收！”
    “所以我才跟他們過來談談價格！就隻是談價格！”
    “僅此而已！真的僅此而已啊！你可千萬不要多想！”
    方平聽著他慌不擇言的解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在壓抑的包廂裏顯得格外響亮。
    他一把甩開張為民的手，邁開步子，徑直走到了那幾個港商麵前。
    那幾個港商被他逼近的腳步嚇得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
    方平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隻剩下冰冷的審視。
    “我問你們。”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們來這裏，到底是想幹什麽？”
    那幾個港商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雖然充滿了畏懼，但或許是仗著自己“港商”的身份，或許是還殘留著一絲僥幸心理。
    那個被打了一巴掌的胖港商捂著臉，強撐著說道。
    “我們…我們是過來做生意的。”
    “跟你…跟你有什麽關係？”
    方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身後的王黑虎。
    “黑虎。”
    “看來這幾個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交給你了。”
    “我需要知道實話。”
    “讓他們老老實實地回答，到、底、過、來、幹、什、麽、的。”
    王黑虎眼中凶光一閃，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二話不說，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動作快如閃電。
    “啪！”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剛才說話的那個胖港商的另一邊臉上，直接將他打得陀螺般轉了半圈，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緊接著，王黑虎看也不看他，抬起穿著硬底皮鞋的腳，對著旁邊另一個試圖站起來的港商小腹，就是一記凶狠的踹踢。
    “噗通！”
    那人發出一聲悶哼，像隻被煮熟的蝦米一樣弓著身子倒了下去，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半天喘不過氣來。
    包廂裏頓時響起女人的尖叫聲。
    王黑虎對這些完全充耳不聞。
    他一把揪住剩下的那個，也是看起來最瘦弱的一個港商的衣領，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對方提得雙腳離地。
    然後，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那港商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珠子驚恐地凸出，雙手徒勞地抓撓著王黑虎鋼鐵般的手臂。
    王黑虎將臉湊近，幾乎貼著對方的臉，聲音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陰森而殘忍。
    “現在，可以告訴我平哥，你們來這裏到底是想幹什麽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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