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民趕回向陽大隊，仔細一調查，這才放心。
    聯名上書，是附近各個生產隊員自發的，並不是有什麽陰謀。
    不是想分田單幹就好，李衛民總算鬆了一口氣。
    不是舍不得手裏的那點權力，主要是耽誤發展時間。
    新舊交替的大變革，多少年也趕不上一回，好容易被自己遇到了，而且還有前世無數的經驗教訓，如果不抓住機會，領先在起跑線上，老天爺估計都不答應！
    一家人馬上就要起飛，兄弟姐妹卻突然分家了，怎麽和人家那些全家努力，心往一起使，勁往一起用的家庭比？
    根本就沒法比！
    什麽，走集體發展的路子，容易滋生懶漢？
    純粹就是扯淡。
    集體的力量是強大的，連反動派都能收拾，還收拾不了幾個懶漢？
    之所以有懶漢，隻是當家人不願意收拾，並不是收拾不了。
    把走集體路線的副作用說那麽大，隻不過是某些人找的借口而已。
    都是兄弟姐妹，我怎麽剝削你們，怎麽奴役你們？
    隻有把兄弟姐妹變成了毫無血緣關係的陌生人，才能心安理得地敲你的骨，吸你的髓，高高淩駕於你之上！
    李衛民想賺錢不假，卻不想通過敲骨吸髓的方式賺錢。
    敲骨吸髓是窩裏橫，是在小池塘裏耍大刀。
    李衛民要把蛋糕做大，讓跟著自己幹的人都發財，同時自己發更大的財！
    這種道理，說起來其實很多人都懂。
    可惜，理論上懂，不見得實際能做到。
    現實中，往往是老板一看見手下的員工掙錢多，馬上就會眼紅，覺得他們掙的錢，都是從自己口袋掏出去的。
    沒辦法，人性如此，很難克服，如果不是李衛民兩世為人，幾乎也不可能做到。
    ……
    聽說李衛民回來了，尚四輩巴巴地從公社跑到了向陽大隊。
    “衛民啊，你總算回來了，老哥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想什麽時候坐我的位置，我都舉雙手雙腳歡迎，老哥心裏是一點意見都沒有，你可千萬別把老哥當仇人整啊！”
    尚四輩怕了。
    徹底害怕了。
    當日聽說千人聯名上血書的時候，堂堂的尚主任險些沒嚇死。
    這已經不是自己的烏紗帽保不保得住了，是自己的項上人頭還能不能保得住！
    一個小小的公社主任，何德何能，竟然讓治下的老百姓千人聯名上血書？
    知道的，是老百姓愛戴李衛民，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幹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呢！
    直到現在，尚四輩同誌都一直活在提心吊膽之中。
    頭上懸著一把閘刀，隨時都可能落下來的滋味可不好受，誰體驗過誰知道！
    如果不是害怕被人誤會自己畏罪潛逃，尚四輩早就跑到新原大學找李衛民請罪去了。
    和張海山開始的時候一樣，尚四輩也以為血書是李衛民搞出來的。
    身為公社主任，尚四輩壓根就不相信，一盤散沙的泥腿子，在無人組織的情況下能團結起來搞什麽血書。
    能弄出血書，還能弄一千個人簽名按手印，要說背後沒有李衛民的影子，打死尚四輩都不相信！
    好吧，是尚四輩同誌低估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
    確切地說，是低估了廣大人民群眾想要過好日子的決心。
    當年，他們能為了過上好日子，聯合起來把偌大的王朝推翻，現在當然就能為了過好日子，聯合起來推李衛民上位。
    和推翻一個強大的王朝相比，推李衛民當一個公社主任，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語！
    麵對求饒的尚四輩同誌，李衛民哭笑不得：
    “尚主任，我要說血書不是我弄的，我壓根就不知情，你信嗎？”
    尚四輩點頭猶如小雞啄米：“信，我信，衛民，你無論說什麽，老哥我都信！”
    李衛民：“……”
    你信個錘子。
    當我看不出來嗎，你左眼寫著不信，右眼寫著我信你個鬼！
    哎，算了，不信就不信吧，李衛民也沒有辦法。
    牛不喝水強按頭，信不信是別人的事情，說破大天也沒用！
    “尚主任，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就算我當了副主任，還是以上學為主，紅星公社還是你說了算……”
    誰知，李衛民話沒說完，尚四輩的手就搖成了大風車：
    “衛民，可不敢可不敢，紅星公社是人民群眾的紅星公社，是人民群眾說了算，我隻是為人民服務的一顆小小的螺絲釘！”
    李衛民：“……”
    這天是沒法聊了，尚四輩這貨明顯是嚇壞了，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被自己抓住把柄。
    “哎，算了，尚主任，你現在就回去，立馬通知各個生產隊的隊長和支書，後天……不，明天上午，我要開會！”
    李衛民懶得再解釋。
    與其解釋半天沒人相信，還不如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兵來將擋，小母牛上天……
    呃，總之，李衛民準備另辟蹊徑，你們不是都覺得是我在背後搗鬼，鼓搗出來的血書嗎，那這個公社主任，今天我還就當定了！
    塞翁失馬，有時候好事不一定就是好事，壞事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李衛民已經想開了，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算自己再解釋，就算大家都相信血書不是自己弄出來的，又有什麽用？
    既然已經成了事實，就按照現在的節奏往前走，你們不是讓我當公社領導嗎，我就領導給你們看，看你們聽話還是不聽話！
    如果不是有完省小什麽村的例子在前，李衛民或許不會這麽激進。
    可惜，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不能在上級下文件，農村搞聯產承包之前樹立起足夠的權威，李衛民絲毫都沒有把握，能頂著政策壓力不分田！
    後世那些繼續走集體化的鄉村，當初沒有分田單幹的原因，哪個不是有強力的領導者。
    不僅要頂住下麵人的壓力，還要頂住上級的壓力，如果沒有足夠的權威和名氣，想都不要想，那麽幹純粹就是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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