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新雨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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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星客坐在魔界思考她的前半生,被天道逼著去降妖除魔,這件事已經完全淪為她的日常。
    山君叫她去追尋自我,她兜兜轉轉,看了一圈山水人間,依舊覺得她想好守護人間的那份美好,不是以善換善,她們本身就是美好的人。
    她要做的事情,就是鏟除那些迫害這份美好的邪祟,男子如何,她並不關心。
    “此前天道要我做人形誅魔劍,我沒有思想,沒有自我,一直以來都被它裹挾著做那些事,雖然看起來很不錯,結果也是好的,但是我這個個體被迫消亡。”
    程星客在未遇見藍屍之前,她甚至都沒有名字。
    她隻是一個道具,一個符號,甚至於是一具活著的傀儡。
    鬱金堂覺得她怪可憐的,一看她修為立馬漲回來,還比之前天道灌給她的修為更勝一籌時,她開始正視程星客。
    魔物的憐憫總代表著權力地位的上下位置,共情,貌似有一點,但並不是很多。
    迦烏叫她做軀殼,做傀儡,鬱金堂一千個不願意,她算老幾,鬱金堂的蟲生,要自己做主。
    “你這算是大破大立之後,悟出道心了,要不然修為不會漲得如此之快,不管如何,我很欣賞你這個偏執的性格,不怕死,也不怕我。”
    鬱金堂需要的是世人對於她的無限推崇跟膜拜,但是,對於有些人,她又覺得僅僅如此,是不夠的,想要更多。
    “看透了本質,我也依舊執著於我的大義,殺不義,證我不滅。”
    程星客把燕燕推開了,她不想再去思考其她的事,她心裏想著的,隻有一切推翻重來。
    展開新的篇章。
    鬱金堂席地而坐,並沒有要拔劍的欲望,她血紅的眼珠在程星客身上轉來轉去,忽而笑出聲。
    曾經謝冕的一個轉世問過她一個問題。
    她問,“為什麽喜歡人間?”
    鬱金堂答,繁華啊,那麽多漂亮的東西,好吃的,好玩的,有意思的人,每年都有新花樣,總感覺看不夠。
    “人心本身就有一種幽微的東西,自私自利是天性,趨利避害亦是如此,”鬱金堂把手掌搭在膝蓋,盤腿坐著,視屍山血海為菩提道場,“偶然滋生出的一點美好,我喜歡,但是我知道這個東西難以長久,我富有四海三界,它是否消亡,於我而言影響並不大,些許惋惜。”
    程星客與她相對而坐,那一身簡樸至極的素色道袍沾染上汙穢,但是穿這件衣衫的人始終清高孤傲。
    多有意思,南宮鴆不服她的道,程星客不認她的道,寧可自己生出嶄新的道心,也不願意接受白得來的道心。
    “在第一次感到挫敗的時候,我是痛苦的,為我的無能,感到痛苦。我無法殺死一個邪祟,殺山君的時候我心軟了,殺你的時候我也覺得有一點,此前我殺過太多邪祟,殺大惡抑製小惡,我不覺得我做錯了。”
    程星客盤腿坐著,表情淡然,鬱金堂看著這樣的人,想起從前在淩絕時的早課。
    參玄悟道,不知道天地浩渺,但道心已成。
    這世上的苦難跟美好,從來都如影隨形,千人千麵,鬱金堂站在暗影裏,她習慣了負麵的假醜惡,但依舊憧憬太陽底下的坦蕩美好。
    好東西,大家都想要。
    “我覺得痛苦,是因為我能力不夠,看見凡人喪親,痛哭流涕。
    我覺得本不該如此,她們的幸福人生,為什麽因為邪祟一時口腹之欲,就變成天人永隔。
    北疆邪祟蕩平,天底下一定還會有其她飽受邪祟欺淩的凡人,我想看見她們笑,花美其美,人善我善。”
    程星客道。
    她心裏想著,她們幸福了,是不是也意味著我可以幸福?一種可能性,大家都能得到,我或許會被降低獲得幸福的門檻,拉低獲得幸福的門檻。
    雖然她不知道幸福的輪廓,但是能讓她從心底裏滋生出美好的感覺,那類東西應該是不會害死她的。
    “你太可愛了,”鬱金堂仿佛在程星客身上看見許多故人的身影,一晃而過,看著竟然有些懷念,她笑道:“但願如此吧,除去仙京的假天道之後,我依舊能夠感到一種桎梏。”
    鬱金堂當年沒上仙京,沒想著同來蜜臣那般招兵買馬,夥同邪祟們殺上仙京去,是因為她感覺到一種難以違背的“規則”。
    這“規則”對她無害,鬱金堂誤把兩類東西混為一談,她不了解仙京,古卷裏記載的仙京破敗不堪,到處都是神官的屍骸。
    真上仙京去,鬱金堂覺得天道這個抽象的概念是利己的,假天道要求所有仙胎大公無私。
    可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多簡單的道理。
    “你的那個假天道要你無私,它明白不能讓所有人都大公無私,人有自我意誌就會奮起反抗,無法被牽製,哪怕會死。”
    鬱金堂覺得所有仙胎拉一塊,能辯論個三天三夜不帶停,沒人願意單向付出幾千年。
    “你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假天道要你利他,這道理混雜了大義,假天道認為蒙上大義的假旗幟就可以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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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很多人都是如此,場麵話要好聽一些,才能慫恿鼓動新人跟著自己幹事辦活,但是大頭還是自己拿在手裏,吝嗇小氣。”
    程星客笑了一會兒,“我是一個空腔,無法得到,自然無從失去,我的所有自我都會在誕生之時被抹殺。”
    輪回蛾是迦烏的空腔。
    她一開始也沒想到這些蟲卵會有意誌。
    仙胎們是假天道塑造出來的利他傀儡工具人。
    不需要她們擁有自我的思想跟意誌。
    假天道更賤,男仙胎居然不需要利女,反而一味吸血身邊所有女人。
    鬱金堂覺得很不爽。
    “我祝福你能夠找到自我,”鬱金堂起身,她看著不斷翻騰出腐爛屍骸的血海,“弱小者總期待從天而降一個蓋世英雌,替她們討要公道正義,無私且大無畏,不懼生死,她們自己倒是可以賣著可憐,什麽都不做,就可以獲得強者的庇護。”
    她自始至終都無法理解枳明。
    枳明總是跟凡人當中的慈母那般,對待所有女人,不管她們本身如何,隻要她們落難,她都要上趕著去救。
    “救人不給梯子,救完了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治標不治本,”鬱金堂回憶起遠在斷腸城的薛如意,當年路過此地時,她偶然發現枳明是來過這的,甚至於薛如意的劍術也同枳明的拈花劍相似。
    枳明在傳道,但是鬱金堂急於求成,“練不好劍的都殺掉吧,弱者本身不可恥,可恥的是習慣弱小無助,愛扮可憐,謝冠是我的母親,我痛恨舍一人而救蒼生。”
    “蒼生是什麽,她們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嗎,挨打了就會跑,站著不動那是木頭,何須我的母親去救?自己救自己才是正經道理,總不可能叫她一聲,她來了苦難跟問題就解決了。”
    隻是短暫的,片刻的。
    自己不立起來,旁人做再多都是徒勞,反而落進深淵,被弱者吞噬。
    坐而論道,也不過是交換感悟。
    鬱金堂告別程星客之後,她沒有繼續待在仙京擺爛,沒過多久,仙門就發瘋似的在練劍在修道。
    魔尊一年一考核,沒達標的都會被殺。
    她有時候也會自己下來指點劍術,看著和藹可親,但是她微笑起來,總讓這一代修士毛骨悚然。
    痛恨弱者不變強,鬱金堂把仙門擴建了,給那些散修跟貧賤出身的修士資源跟場地。
    她不信她花靈石砸出來的優渥樂土,還能養出廢物來。
    百年之後,仙門劍修如雨後春筍,一代更比一代強,被鬱金堂軟禁在西疆海島上的南宮鴆,第二次問劍。
    “有進步,但不多,”鬱金堂收劍入鞘,把被自己打得半死,還剩一口氣的南宮鴆扶起來,“我怪想藍屍的,你什麽時候飛升元嬰,我就準你跟她見一麵。”
    原先想著是不能耽誤藍屍這塊修魔的好料子,想派遣她去魔界,直接煉化了幽冥血池,當她的接班人。
    封號鬱金堂都想好了。
    滅霸跟屠天二選一,怎麽看都霸氣側漏。
    可是藍屍她不要。
    她煉化了那一汪血海,自封赤煞魔尊,日常待在藍家淒涼地監督修士練劍。
    再過百年,南宮鴆終於飛升元嬰期,她修魔成道,依舊是照著仙門規矩,用簪花小楷寫了拜帖。
    鬱金堂正守著藍屍煉丹,拈著那一封信,該說不說,南宮鴆這一手字確實漂亮,字如其人。
    “我爭不過你,我也舍不得殺你。”
    鬱金堂把信交給藍屍。
    “總要有分離的,我不想太早來,但是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會消亡,但是我依舊喜歡。”
    藍屍百年悟道,心性寧和了不少,但是鬱金堂她知道,藍屍就是黑心湯圓,看著白,一勺子挖開,全都是芝麻醬。
    她眼裏藍屍是如此,外人眼裏,藍屍是繼南宮鴆之後另外一個毒婦。
    雖然笑眯眯,但是她很嚴厲,她指出來的錯誤跟偏差,她會不厭其煩教到對方學會這套劍術為止。
    硬灌。
    好在修士們也求之不得,練不好劍,是真的會被鬱金堂吃掉的。
    鬱金堂以為會是爛俗的求閽戲碼,藏在回頭台的屋簷偷聽。
    南宮鴆她隻是捧著一束碩大無比的白牡丹,“恭喜你飛升元嬰期。”
    說完,她就扇著翅膀飛走了。
    鬱金堂都給看傻了,“你不攔著她?”
    藍屍搖頭,“她有翅膀,她想去哪裏都可以,我不能要求她為我停留在這方寸之間,太自私了,我不想這樣對她。”
    有長進,鬱金堂還以為藍屍要喪心病狂用煉血術把南宮鴆身上的血給換一遍。
    魔物跟人走不到一塊,那就把對方變成人。
    這事藍屍幹得出來。
    但是,她沒做。
    “當魔物沒有什麽不好的,”鬱金堂誠懇道,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邪祟,魔物生來就是注定要修魔,叫她修仙那是逼著老虎吃素,“帝鄢那瘋子此前想要同化所有人族,隻要大家都是魔物,那就可以一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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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門是瞧不起魔物的。
    這種歧視根深蒂固。
    恩怨太重,歧視也會層層加碼。
    “我師姐是除家人之外,對我最好的人,她是人的時候我喜歡,她是魔物的時候我也喜歡。”
    藍屍如是道。
    等到第三個百年過去,藍京觀如願飛升成仙。
    鬱金堂歎為觀止,這天賦恐怖如斯,也不過三百年,她一路跳級,直接挨過渡劫期的天雷,成金仙了。
    要知道,當年枳明也隻是元嬰,她一直在刻意壓修為。
    藍京觀依舊愛著她的骨肉血親,一出關,藍家修士紛紛祝賀她,潼關頗感欣慰。
    酒席上觥籌交錯,絲竹管弦怡情,連帶著莊守城都從虛妄塔裏養病好了。
    妻妻坦白,又好似蜜裏調油,藍京觀也不氣惱於過去欺瞞,莊守城毫無保留。
    事後,莊守城又同她的空酒葫蘆道,本是抱著會死的坦蕩,沒想到藍京觀沒生氣。
    護短也會護到她頭上,莊守城喜不自勝。
    藍骨自打複活之後,就是滴酒不沾,鬱金堂總是阿青阿青的叫她,她也是笑笑就算了。
    藍骨對外一直都說自己失憶了,完全不記得有跟魔物許願的事。
    “你再編 ,我反正不信。”
    鬱金堂坐在苦海塔內的書桌上,藍骨在整理自己當年的手劄草稿。
    “我當真什麽都不記得了。”
    藍骨繼續道。
    “感情好的時候,挖肝救命都是心甘情願,被辜負之後又覺得心有不甘 ,想要拿回來,但是又礙於情麵,”鬱金堂挑眉,人之常情,“散修為這種蠢事,也就你幹得出來。”
    藍骨噯了一聲,但是不接話茬。
    “高嶺之花跌下神壇,藍屍不愛看,我也不愛看,”鬱金堂觀察藍骨許久,終於是明白藍屍跟她吵架是為什麽,“自暴自棄,這樣的詞怎麽能出現在你這樣的天之驕子身上?”
    酗酒隻不過是外相。
    假如愛導致另外一方的消逝,藍屍是不要的。
    藍骨還想打哈哈糊弄過去,鬱金堂直接拿起了她的二胡,因為是新學的,嘔啞嘲哳,難聽得很。
    “倒也不必如此荼毒我的耳朵。”
    鬱金堂把二胡架在身前,“付出了又覺得後悔,你是這樣想的麽?”
    古今多少狂士,恣意狂妄,挨過毒打之後立馬安靜如雞,乖巧非常。
    “那倒也不是,誰知道迦烏完全不通人情,”藍骨靠著椅子坐下,“她說要我被眾叛親離,可是沒有誒,要我從天才變廢物,但是我煉器,她惱羞成怒後把我的法器全砸爛了。”
    繼承而來的靈骨一同失效。
    向來狂妄不羈的藍骨,她想要什麽都得到,頭一次在迦烏手底下嚐到挫敗感,她以為自己可以手搓靈骨出來的。
    接二連三的失敗,讓她開始質疑起自己來。
    她以為不過是推倒又重來,東山再起而已,但是這山直接給迦烏鏟平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藍骨喝得昏昏沉沉,好像就可以當做眼前的痛苦不存在了一般。
    “我從不後悔許願,”藍骨此時此刻又恢複坦然,氣定神閑,迦烏消散時,附加在她身上的契約一並失效,她原本是什麽樣,又變回去了。
    “我是想不通,為何自己會失敗,二十年的人生裏未嚐一敗,陡然間,我不管如何努力都徒勞無功,困著我叫我生出迷茫,我何時質疑起自己的能力?”
    藍骨自嘲似的笑著,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見,“一山更比一山高,我花了三百多年想明白了。”
    接受自己的短板,坦然麵對。
    未來的未來,藍家接二連三飛升了不少元嬰期大宗師,簡直是祖墳冒青煙,藍骨是她們裏麵的頭一個。
    “藍家講究論資排輩,為什麽你叫藍骨,你妹妹叫藍屍,按道理講,你們的順序應該顛倒過來,她才叫骨媎。”
    鬱金堂把半死不活的係統揪出來。
    南薄殺死司馬霽之後,拿著他的心髒獲得了回家的鑰匙,浮生一夢,醒來還是恍惚。
    “說來也很奇怪,當時妹妹出生的時候,取名字典是翻不開的,從天而降一封讖緯,寫著個‘屍’字。”
    不過現在妹妹已經不叫這個名字了,所有人都朝著她跪拜仰視,尊稱她為血煉魔尊。
    “骨血相親,骨肉相連,先有骨頭再有血肉,”鬱金堂翻了翻字典,所有跟軀殼有關的詞匯,都是月字旁,“喂,你來解釋一下。”
    她踢了一腳沒什麽生氣的係統 。
    <係統:乙女遊戲的主角當然不能擁有她的名字,如果有名字,玩家怎麽代入?>
    鬱金堂咋舌,她覺得好賤,“所以你說,藍屍她是沒有名字的?”
    是個代號,是個職位,但是永遠不是她的名稱。
    <係統:的確如此,主角的存在就是達成千千萬萬玩家的幻想美夢,假若她具備思想跟自我,玩家們會心碎的>
    “你可以閉嘴了,”鬱金堂一把抓住把係統燒死,徹底摧毀這個異世之魂,連同那個異世也一同被鬱金堂操控。
    她殺了那個世界的男子,用他們的血肉在滋養死去的女人,挨個將她們複活。
    藍屍小時候也會困惑,她問藍京觀,母親,我為什麽是叫藍屍,一具屍體。
    藍京觀也無法解答她的困惑。
    她的名字是翻字典得來的,女兒的字典卻翻不開。
    藍屍把字典交給程星客時,那本字典無風自動,吐出來名字。
    鬱金堂找到藍屍的時候,她問:“好徒兒,你想要改名字麽。”
    藍屍把自己的所有名字都抹除,改成了赤煉魔尊,“師尊叫我赤煉吧,我更喜歡這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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