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每天開工前都是要先檢查一遍的，確認各參數都沒有問題才會啟動的，這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是所有上工維修人員輪流檢查的，要是有問題，那不可能不知道，你們采購科這麽說，是想把責任歸咎到我們頭上嗎？”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裏吵吵嚷嚷，直到秦思邈拍了好幾下桌子，才漸漸消了聲。
    周玉珠點了那幾個叫得最歡的維修工：“今天早上九點之前，三號生產線的那台機器是誰負責的？”
    幾個人麵麵相覷，一個麵容清瘦的青年被推了出來。
    青年有些氣弱的說道：“是……是我，但我檢查的時候絕對沒有問題。”
    其他人也跟著表示自己負責的機器沒有問題。
    周玉珠眉毛一豎：“都說自己沒問題，那我早上去檢查機器的時候，為什麽發現有人動過上麵的計量按鈕？”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就是沒有人承認。
    周玉珠看向秦思邈：“邈邈，廠子裏懂技術的就他們幾個，其他們不懂應該不敢隨便亂動，畢竟那可是幾十萬一台的機器，弄壞了就是送他們吃花生米都賠不起。”
    這時，一個年紀大的修理工站出來，指著車間主任道。
    “能碰機器的，除了我們幾個修理工，還有他這車間主任呢，早上他巡視的時候，我還看到他在機子旁邊鬼鬼祟祟的，我喊他的時候他還嚇了一跳，要不是做賊心虛，他那麽大反應幹啥？”
    被點名的車間主任瞪著他：“老許，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我什麽時候碰你機子了？我不過就是例行檢查，看看也不行嗎？我負責整個車間的生產，這要是出了問題，我也得負責任的，查看機子也在我的職責範圍內。”
    他說得義正言辭 ，聽得那老許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他看向秦思邈：“廠長，我覺得他就是很有問題，建議重點查他。”
    車間主任不幹了，指著他鼻子罵他賊喊捉賊。
    “你少特麽在這裏汙賴人，廠長，這老許有動機啊，他至今都還是個三級工，他不服氣，聽說旁邊鎮上的塑料承諾半年內給他升到六級工，差三十塊呢，我就不信他老許不心動。”
    整個辦公室瞬間就沸騰了。
    “什麽？半年漲三級？塑料廠是瘋了嗎？”就老許那技術，給他個三級工就已經是很不錯了，六級工不用考試嗎？技術不過硬這也能硬升？那這樣的話，塑料廠遲早得玩完。”
    “就是啊，這老許自己幾斤幾兩，他不會不知道吧？這也敢相信？”
    車間主任冷笑一聲，道。
    “我可是親耳聽到的，那塑料廠的維修工程師據說是業內大佬的高足，說他們廠就兩台機器，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願意給老許一個機會，還說老許這樣的人才，窩在咱們廠才做個三級工，簡直是屈才，老許明顯心動了。”
    老許反駁道：“我就算心動了又怎麽樣？我要是想跳槽，辭職不就完了，我為什麽要對廠裏的機器動手？這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車間主任毫不客氣的揭穿他：“損人不利己唄，咱們廠工資高，福利待遇好，這讓其他廠眼紅了，給咱們使點絆子，這樣他們就平衡了，最好咱們這廠直接倒閉，那就不用在這礙他們的眼了。”
    老許氣得甩袖：“這些全都是你的臆想，你有什麽證據？”
    眼見著這兩人要沒完沒了了，秦思邈立馬出聲打斷他們。
    “好了，吵啥？從現在開始，一個一個來，既然周副廠長說機器有被人動過，那就從你們維修部開始，老許你先來吧，其他人出去，叫到名字再進來。”
    其他人陸續出去了，隻留下老許一個人。
    老許緊張的搓著衣角，小心翼翼的看著秦思邈，呐呐道。
    “廠長，我真的什麽也沒幹，不是我。”
    “我承認，對方開的條件我很心動，但是我也知道我沒那個實力，而且，咱們廠的福利待遇確實不錯，光是外匯訂單就能排到後年去，獎金提成加起來也比他們廠那六級工多，我就是再傻，這筆賬還是會算的。”
    【不會真以為是我幹的吧？我真是冤啊，老丁說得果然沒有錯，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做什麽廠長，回去結婚嫁人不好嗎？】
    【不過城西那邊馬上要開一家西藥廠，據說還有外聘專家坐鎮，工資待遇比這要高上好幾個等級呢，他們昨天也向我拋來了橄欖枝，要給我每月開六十五塊的工資，每個月還能發襪子肥皂等日用品，冬天有煤炭補助，夏天有高溫費，每天最少有四個菜，頓頓都有大肉，每個月還能允許帶家屬去食堂免費吃兩次，我是快退休了，但能讓兒子接班啊，而且人家說了，隻要我兒子考試能過，我工作轉給他不用降級。】
    老許的心聲，秦思邈聽得一清二楚。
    她眉峰不由得動了動，城西要開西藥廠？
    怎麽沒聽過！
    她轉頭衝周玉珠招了招手，周玉珠將耳朵湊過去。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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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思邈壓低嗓音問：“城西要開藥廠？”
    周玉珠也是一臉懵，隨即搖頭。
    “沒有啊，我哥就是管這一塊的，要開新藥廠我怎麽不知道？”
    秦思邈懂了，這是有人故意引誘她廠裏的人。
    於是，她看向老許，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了一句。
    “老許你最近人氣挺旺啊，又是塑料廠又是新開的藥廠都來挖你，看來我這廟小是留不住你這尊大佛了。”
    老許魂都快嚇沒了。
    “廠……廠長，我沒有！”
    【她怎麽知道有藥廠來挖過我？難不成，他們找我的時候，好巧不巧的被她給撞見了？我也太倒黴了吧？那現在該怎麽辦？我是承認還是死不認賬？】
    秦思邈勾唇：“你是沒有，還是沒來得及？”
    周玉珠愣愣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指著老許道。
    “哦，好你個老許，我們廠當初聘用你的時候可沒嫌棄你年紀大，你居然還想跳槽，說吧，別人都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對廠裏做什麽？”
    老許一臉冤枉：“周副廠長，我真沒有啊，是有人來挖我，但我這不是沒答應嗎？他們說願意給我幾天時間考慮，這就被楊主任給捅出來了不是？”
    秦思邈有點好奇：“他們為什麽挖你？你這技術在咱們廠也不是最好的？年紀還大，用不了幾年就退休了，費盡心思的來挖你，圖啥？”
    老許臉上有些掛不住，雖然說他這技術一般般，但被人當麵這麽說，他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
    “這我哪知道？說不定人家就是覺得我年紀大經驗豐富呢！”
    秦思邈嗤笑一聲，衝他擺了擺手。
    “我出去吧，把楊主任叫進來。”
    老許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是混過去了，便麻溜的出去了。
    不多時，車間主任楊誌高就推門進來了。
    秦思邈開門見山的問：“你剛剛故意把老許推出來，其實是為了掩蓋你動過那些機子的事實對嗎？”
    楊誌高臉色大變，隨即一臉憤怒的瞪著她。
    “秦廠長，我承認你年輕有為，但你也不能無憑無據的就把這屎盆子扣我頭上啊， 我已經是車間主任了，我這麽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秦思邈：“好處當然是新藥廠開張，請你去做廠長了。”
    她第一天見這些人就知道，一個個覺得自己是經驗豐富的老資曆，對她這個廠長很是不服氣了，雖說藥廠待遇不錯，而且她這個廠長基本上不管事，但有些人還是覺得在她這個二十歲不到的毛丫頭手裏幹活很憋屈。
    這時候要是有機會站在高位，這些人能不心動？
    楊誌高臉色唰一下就變了：“你……”
    【她怎麽知道的？難不成她放了眼線在我身邊？我就知道這個死丫頭沒安什麽好心，看著好像不管事的樣子，實際上廠子裏什麽事她都知道。】
    【不過，知道又怎麽樣，有證據嗎？】
    這麽一想，他瞬間又鎮定下來，梗著脖子道。
    “是有人許諾可以讓我去做新藥廠的廠長，但你也不能說就是我動了那些機器，我就算是跳槽走了，這訂單完成後的資金和提成你還得算給我，我搞破壞，那不是跟錢過不去嗎？”
    秦思邈冷笑：“因為這就是你的投名狀啊，你不搞破壞，人家憑什麽用你？你一個車間主任，一下子就升到廠長，也不怕廠子砸在你手裏。”
    周玉珠對秦思邈說的話是十二萬分相信的，當即便虎著臉道。
    “好啊，楊誌高，當初把你們這些人從別處調來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們一個個覺得自己能力過人，在我們這兩個女人手裏幹活那是屈才了，所以逮著機會你就要幹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了是嗎？”
    楊誌高死鴨子嘴硬：“我沒有，你們沒有證據怎麽能隨便冤枉人呢？”
    秦思邈：“你想要證據也簡單，玉珠姐，報公安吧，凡是動過機器的人，都能在上麵提取到指紋吧，公安應該能鑒定出今天最新的指紋都有誰。”
    “還有，質檢那邊之所以最開始沒檢出藥有問題，是有人拿合格的藥品拿過去蒙混過關了，你是車間主任，你做這種事情不是最方便是的嗎？”
    “這個跟質檢那邊對一下也能清楚，而且，那麽多盒藥從哪拿的？還不是從倉庫裏？你有沒有數次進出倉庫調取藥品，管理員難道不知道？”
    “又或許，你許了重利，讓倉管替你隱瞞了。”
    楊誌高臉色死白死白的，一副勢已去的樣子，頹然的坐在椅子上。
    半晌後，他才抱著頭，坦白道。
    “他們說隻有西藥效果才是最好的，而且見效快，成本還低，我去那邊做廠長，以後能接到的訂單肯定比這邊多，畢竟，全藍星的人都在吃西藥，國藥是糟粕，早就該被拋棄了。”
    “而且，你們搞的那些提成機製，那就是在破壞整個工人階級之間的團結，擠壓了其他廠的生存空間，以後想要整你們的人會越來越多，這廠子遲早會叫停的，我這會兒不走，難道要在這裏等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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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知道你們動了大部份人的蛋糕嗎？現在想要整垮你們的，可不止一個塑料廠和一個西藥廠，而且，上麵也不會允許你們一家獨大，總有人跟你們站在對立麵的，憑你們兩個女人，又能抗得住別人的幾次攻擊？”
    “我不過是急流勇退，想給自己找一條更安穩的路子，有什麽錯？”
    周玉珠聽他叭叭了半天，火噌地一下就躥了上來，她擼起袖子就上去開揍。
    “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看不起我們女人，還嫌我們福利待遇給得太高了，那發工資的時候你倒是別拿啊，吃完了還砸鍋，說的就是你這種白眼狼！”
    “今天老娘不把你屎打出來，老娘就跟你姓！”
    楊誌高被打得嗷嗷叫，外麵的人聽得心驚肉跳，都以為這是在嚴刑拷打，那些還沒被叫進去過的人頓時更慌了。
    這時，門開了，秦思邈讓保衛科去報了公安，不到半小時，楊誌高和幫他打掩護的倉管就一起被帶走了。
    “原來是他倆吃裏扒外啊，我就說嘛，我們質檢部絕對沒有問題，合著是人家野心大，想做廠長。”
    “你高興個啥？你以為你們質檢部一點問題也沒有？別人抱給你們啥你們就檢測啥，自己就不能去車間裏守著生產出來的成品抱回去檢測？”
    “要我說，這失職的責任你們也跑不了。”
    聽人這麽一說，質檢部主任剛放下來的那顆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這說起來，他們也的確是有責任。
    但是，他們人手就這麽點，每天要查那麽多，還得親自跑車間裏去取貨，那他們都不用下班了。
    很快，處罰結果就出來了。
    質檢部有失察之責，扣除當月一應福利，另外，鑒於質檢部反應他們人手不足，廠裏臨時再多招收十名質檢員，整個質檢部將實行競爭上崗，工作效率差且出錯率高的，將作勸退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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