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茶畫天成
字數:2066 加入書籤
穀雨前的清水茶寮浸在新茶的清香裏,竹簾外的茶樹正抽著新芽,葉片上的絨毛在晨光中泛著銀光,像誰給春天裹了層糖霜。柳如是擱下狼毫,望著廊下晾曬的各地茶青——武夷的水仙葉打著卷兒,滇紅的芽尖凝著露珠,安化的黑茶梗橫七豎八躺著,忽然覺得這些形態各異的葉子,原是天地揮毫時落下的墨點。
畫案上的《中華茶魂圖卷》已鋪展半丈,宣紙上的墨痕早被茶香浸透。柳如是握著筆,筆尖懸在陸九淵的袖口上方,那裏藏著道淺褐的刺青,是個古拙的“茶”字,筆畫間纏著武夷岩茶的岩紋與安溪鐵觀音的蘭花香。她記得初見時,陸九淵總把袖口壓得極低,直到在安化茶倉,他赤足踩茶時,刺青才在汗濕的袖管裏若隱若現。
“柳姑娘瞧這兒,”雲南茶女玉香晃著銀飾湊近,筒裙上的傣錦紋樣恰好映在畫中陸九淵的衣襟,“陸先生袖口的刺青,跟沈姐姐腕上的鐵觀音紋、蘇姐姐發間的滇紅印,原是連在一起的。”她說話時,發間的茶青露珠滴在畫上,竟在“茶”字筆畫間洇出傣家潑水節的水痕。
柳如是忽然想起在梧州看見的僑批茶簍,在涇陽見過的茯茶磚印,那些藏在茶器、茶衣裏的暗紋,原是茶人血脈的印記。她筆尖一轉,在陸九淵袖口添了道淡墨——沈青禾的鐵觀音紋如蘭草繞腕,蘇明月的滇紅印似金穗垂肩,而自己發間的竹葉青印記,正化作畫軸邊緣的竹影,與清水溪的流水紋悄然相接。
畫到中段,陸九淵正褪去青衫,露出裏頭的粗布短打,與安化李阿公、武夷陳大哥並肩而立。李阿公的旱煙杆在腰間晃出銀弧,煙袋上的千兩茶篾紋,恰好穿過陸九淵刺青的筆畫;陳大哥的桐木關茶簍背帶,與陸九淵的袖口刺青形成斜線,竟似茶馬古道與海上茶路在畫中交匯。
“柳姑娘,該給畫添些活氣。”陸九淵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手中捧著剛製的“眾生茶”,茶湯的熱氣漫過畫案,竟讓宣紙上的茶農們動了起來——傣家女的筒裙在風裏飄,涇陽茶工的冰鎮磚滲出細汗,連畫中自己的刺青,都像被茶湯的熱氣烘得暖了。
柳如是忽然福至心靈,筆尖蘸了蘸茶湯,在畫中陸九淵掌心添了片半卷的茶葉——那是六大茶類的融合形態,葉尖染著綠茶的鮮,葉緣透著紅茶的潤,葉脈藏著黑茶的陳,竟與他腕間的刺青完美契合。更妙的是,當沈青禾的鐵觀音茶香、蘇明月的滇紅蜜香、柳如是自己的竹葉青清氣漫過畫軸,宣紙上竟顯形出各地茶農的手印,與畫中人物的手掌一一相扣。
午後曬茶時,虎娃抱著安化千兩茶柱跑過廊下,篾條的影子落在畫上,竟給陸九淵的刺青添了道天然的篾紋。李阿公眯著眼看畫,忽然指著陸九淵腳邊:“柳姑娘沒畫錯,當年我爹踩茶時,陸先生的鞋跟確實沾著咱們資江的泥沙。”茶農們圍攏過來,發現畫中每個人物的衣角、袖口,都藏著各自產區的水土印記——武夷的雲霧、雲南的紅土、安化的資江,全在柳如是的筆尖下,織成了茶人的共同血脈。
暮色漫進茶寮時,最後一筆落在畫軸末端:陸九淵與三女主並肩而立,四人的茶紋印記在衣袂間若隱若現,像四片不同的茶葉,卻在清水溪的流水中,聚成了同一盞茶湯。柳如是放下筆,發現宣紙上的墨香與茶香早已不分彼此,就連畫中陸九淵的刺青,都仿佛活了過來,在茶霧中輕輕顫動。
“原來茶魂不在畫裏,在每個人的掌紋裏。”沈青禾摸著畫中自己的鐵觀音紋,腕間的銀鐲恰好蓋住畫上的蘭草,“當年在安溪鬥茶,我總盯著茶的形,如今才懂,茶的魂,是製茶人的汗,是喝茶人的淚,是陸先生袖口藏著的,那句沒說出口的‘茶通眾生’。”
是夜,柳如是在畫軸落款時,忽然看見陸九淵的刺青與三女主的印記,在月光下連成完整的茶樹圖騰。清水溪的水聲穿過竹簾,與畫中茶農的號子聲重疊,竟讓整幅畫有了呼吸——武夷的茶農在畫中翻動茶青,傣家女在畫中潑灑清水,而陸九淵腕間的“茶”字,正化作無數茶霧,飄向畫外的千山萬壑。
從此,《中華茶魂圖卷》成了活的茶經。每當茶寮飄起新茶的香氣,畫中的茶農就會輕輕轉頭,陸九淵的刺青會隨著茶香變幻紋路,而三女主的印記,總會在某個晨光熹微的時刻,與窗外的茶樹新芽,形成奇妙的呼應。柳如是知道,這幅畫的魂魄早已不在宣紙之上,而在每個茶人掌心的繭裏,在每片茶葉舒展的脈絡中,在陸九淵那句“茶通六合”的低吟裏——那是茶與眾生,最天然的,天成。
喜歡商海驚龍請大家收藏:()商海驚龍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