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和成玉最後沒完成做夠兩天的目標。
    因為做到一天一夜的時候，李富貴就把臉埋在濕漉漉的床上，有氣無力地搖著尾巴投降了。
    “沒有啦，一滴都沒有了。”
    “請成玉仙君饒了這隻叫李富貴的小貓吧！”
    “他以後再也不敢口出狂言了。”
    成玉笑了笑。
    他俯下身，想把李富貴抱起來，但他也沒力氣了 。
    於是，一魚一貓隻能一塊滾到了旁邊幹爽的位置去。
    小貓滾啊滾，就滾到了小魚懷中。
    小魚抱住了小貓，手輕輕撫摸著小貓光滑的脊背，不一會，他便聽到了懷裏傳來的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成玉低頭一看，富貴縮在他懷裏，睡得很香，濃密的睫毛散落在那張清秀的臉上，蒙了很淡一層陰影。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輕輕掃過那睫毛。
    薄薄的眼皮動了動，李富貴翻了個身，胳膊搭在成玉腰身上，臉埋進成玉懷裏，輕輕蹭了蹭。
    成玉唇角揚了揚，低頭親了親李富貴的頭發。
    他心裏希望著，這時間流逝的慢一點。
    但他又希望著，時間可以流逝的快一些。
    這樣他就能早點回到李富貴身邊。
    他覺得他真是條好奇怪的魚。
    幸好，富貴暫時還喜歡著他這條奇怪的魚。
    隻是以後呢？
    富貴要是真的喜歡上別人怎麽辦？
    成玉很難受，他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而感到焦慮、恐懼、不安。
    他抿了抿薄唇，想了很久，最後鼓足勇氣，很小聲地對沉睡中李富貴道，“富貴，你不能變心，要不然……”
    成玉憋了半天，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麽能威脅李富貴的。
    沉默半晌，成玉終於破罐子破摔開口，“要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李富貴睡得正沉，毫無反應。
    成玉滿意地抱緊了李富貴。
    沒關係，他已經說出口了。
    ……
    李富貴睡著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話，說了很久很久，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但他實在太累了，怎麽也睜不開眼來，也聽不清楚在說什麽，隻好作罷。
    等李富貴一覺睡醒，往旁邊被窩裏一摸，幹爽舒適，但空空如也。
    李富貴驟然跳了起來，抬眼茫然地望著空蕩蕩的屋子。
    李富貴連忙跑去問翠翠姐了。
    柳翠翠跟李富貴說，“成玉仙君提前閉關了。”
    聞言，李富貴愣了一會，圓溜溜的貓貓眼裏掠過一抹失落。
    柳翠翠看著心疼。
    這個成玉仙君真是條壞魚！
    她剛想安慰李富貴幾句，但李富貴就失落了一小會，立馬就跟沒事貓一樣，咧嘴笑著露出兩顆小貓尖牙，“這樣啊！我明白了！”
    變臉速度快到堪比翻書。
    柳翠翠有些驚訝，“你不生氣嗎？”
    李富貴笑得爽朗，“成玉提前閉關是好事，這樣就代表我可以早一點見到成玉仙君啦！”
    “可他甚至於沒有跟你告別。”
    “告別了啊，不過那時候我在睡覺，沒聽見。”
    其實李富貴隻記得零碎幾句。
    什麽不愛他，他就去死。
    要想他，要不然他就去死。
    反正都是一些要死要活的話。
    雖然李富貴沒聽清楚，但他知道，這一定是成玉仙君說的。
    畢竟隻有成玉仙君才會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聽起來就很毛骨悚然的話。
    所以李富貴想，成玉仙君不跟他麵對麵告別，一聲不吭地提前閉關，估計是想讓他多思念他一點吧。
    成玉仙君心眼可小了。
    淨天天瞎琢磨這些有的沒的。
    但沒關係。
    李富貴是隻大度的貓，心眼可大了，大到能無條件包容心眼那麽小的成玉仙君。
    因此，李富貴並不覺得難過。
    他反而覺得挺開心的。
    李富貴和柳翠翠聊著的時候，柳翠翠忽然伸手指了指李富貴身後，示意。
    “你阿爹阿娘來了。”
    李富貴一怔，轉過身去。
    一看，李富貴有些愕然。
    隻見霧九幽顯得很疲憊，眼睛裏滿是血絲，看起來仿佛已經幾天幾夜未曾閉眼了。
    而向來話很多的李蘭殊連頭發都沒束，披散著黯淡沒有光澤的長發，站在霧九幽身後，垂著眼眸，一言不發，甚至於不敢往李富貴這看一眼。
    李富貴覺得阿爹阿娘就跟快要旱死的小白菜一樣，蔫了吧唧的。
    正當李富貴想問問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霧九幽緩緩開口了。
    “富貴，族裏有要事，阿爹阿娘要回去了，抱歉，沒辦法留下來陪你。”
    霧九幽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是一塊風化生鏽的鐵器在喉間劃拉。
    李富貴露出擔心的神情，“沒事，族裏的事情比較重要，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霧九幽搖了搖頭，思索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富貴，你願不願意跟我們回家？”
    李富貴沉默了一小會，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委婉地抿著唇，小聲地回道，“我以後想你們了，會去看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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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九幽明知道這是拒絕，但他還是欣慰地笑了笑，臉頰兩邊的酒窩很淺很淺地往下陷，黯淡的金瞳微微泛起點亮光，“好，你一定要回來看我們。”
    李富貴囑咐，“阿娘，阿爹，路上小心。”
    李蘭殊終於抬起頭，朝李富貴那看了看。
    李富貴和那雙眸子對上目光，卻覺得心裏悶悶的。
    他阿爹的眼睛可漂亮了，就跟寶石一樣，總是閃閃發亮的，但也不怎麽為什麽，今日像蒙了一層灰。
    李富貴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歪了歪頭，忍不住問，“阿爹，你怎麽了？”
    聞言，李蘭殊迅速避開了李富貴的目光，垂下眼眸去，“沒什麽。”
    李蘭殊轉身要走，但又突然想起來了什麽，腳步一頓，有些依依不舍，輕聲囑咐，“富貴，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可話出了口，李蘭殊又意識到了什麽，他嘴角漾開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像是吃了沒成熟的果子，“抱歉，阿爹忘了，你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
    霧九幽輕輕牽起李蘭殊，“走吧，別打擾孩子。”
    李蘭殊什麽都沒說，轉身跟著霧九幽走了。
    等他們走遠了，李富貴壓低聲音，偷偷摸摸地問柳翠翠，“翠翠姐，我阿爹，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
    柳翠翠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
    李富貴張了張嘴，輕聲道，“阿爹臨走前都沒看我一眼，他從前不會這樣的。”
    見瞞不過，柳翠翠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嗯，看不見了。”
    李富貴呆在那，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喃喃著，“為什麽就突然看不見了？”
    其中緣由，柳翠翠心裏清楚的很，但她沒吭聲。
    過了一會，李富貴又艱難地問柳翠翠，“兩隻眼睛都看不見了嗎？”
    “一隻看不見了，另一隻還能看見點。”
    聽著，李富貴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治不好嗎？”
    柳翠翠看了李富貴一眼，心情有些複雜。
    其實能治。
    聽說李蘭殊哭了一天一夜，是生生把眼睛都哭瞎的。
    要不是霧九幽把李蘭殊打暈了，李蘭殊剩下一隻眼睛也得哭瞎。
    醒來以後，李蘭殊說什麽也不願意治眼睛。
    既然李蘭殊自個不願意治，柳翠翠也就不好說出來，省得讓李富貴心裏不舒服。
    看見柳翠翠搖頭，李富貴心裏說不出來的苦悶。
    哪怕他與阿爹沒有什麽感情，但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難過的。
    不過難過似乎也無濟於事。
    經驗告訴李富貴，難過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李富貴打起精神，心裏盤算著接下來要怎麽幫阿爹治眼睛。
    柳翠翠見李富貴終於打起精神，也鬆了一口氣，目光溫柔，“接下來你打算怎麽樣？”
    李富貴眼睛亮晶晶地回答，“我下午就走。”
    這個回答倒是柳翠翠沒想到的，“我還以為，你會留下來等成玉仙君出關。”
    李富貴笑了笑，“留下來等，成玉仙君也不能立馬就出關。”
    “我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也有想去做的事。”
    “成玉仙君他傷好了，自然會來找我的。”
    柳翠翠聽習慣了戲折子上那些癡情的怨侶，現在冷不丁瞧見李富貴這麽清醒理智的說法還真是有些新奇。
    不過她覺得李富貴這樣很好。
    拿得起容易，但很少人卻能放得下。
    李富貴立馬就回去收拾東西了。
    收拾完東西，李富貴就準備出發。
    臨走的時候，柳翠翠來送了李富貴，還遞給李富貴一個小布袋。
    小布袋輕飄飄的。
    李富貴在柳翠翠溫柔的目光中拉開小布袋上頭的抽繩，把裏頭的東西倒到手心。
    袋子口裏滾出來一顆巴豆大小、綠油油的小珠子，晶瑩剔透的。
    李富貴歪頭，“翠翠姐，這是什麽？糖果嗎？”
    柳翠翠無奈地伸出纖纖玉指戳了戳李富貴腦門，“你啊，都成仙了，怎麽還滿腦子隻有吃的？”
    李富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翠翠姐，這不是糖果，是什麽？”
    “這是複靈草的種子。”
    “能治你阿爹眼疾。”
    本來李富貴並不怎麽在意，當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李富貴眼珠子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嗎？”
    柳翠翠點了點頭，又歎了一口氣，“不過，這複靈草很難養，從發芽到開花，要整整兩年，日日得用露水澆灌，靈力溫養，一刻都不能懈怠，你會很辛苦的。”
    李富貴卻一點也不覺得辛苦，神采奕奕地拍著胸膛保證，“翠翠姐，我很會種菜的！我種的菜都可好了，你放心吧！”
    柳翠翠被李富貴逗笑了。
    得知阿爹的眼疾有治愈的機會，李富貴幹勁滿滿，揮了揮貓爪爪跟柳翠翠告別，踏上了下山的路。
    望著李富貴漸行漸遠的背影，柳翠翠笑容慢慢落下。
    她忍不住扭頭問身後的於箐，“師父，我們後山不有開花的複靈草嗎？為什麽不直接給富貴種好的呢？還要富貴自個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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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箐慢悠悠回答，“複靈草有很多，但能治李富貴他阿爹的，就隻有李富貴親手種的那一棵。”
    柳翠翠想了想，“也是。”
    這時候，一隻漂亮的蝴蝶撲打著顏色豔麗的翅膀從她旁邊飛過，陽光下，亮晶晶的鱗粉隨著翅膀的煽動而在空中徐徐飄落。
    柳翠翠一怔，就這樣看著那隻蝴蝶慢悠悠地朝李富貴離開的方向飛去。
    柳翠翠總覺得有些熟悉，等反應，瞪大了眼睛望向於箐，“師父……”
    於箐看不下去，幹脆閉上眼，“一刻都不消停。”
    此時。
    綠樹如茵，陽光明媚。
    山路上，李富貴正背著他的小布包，慢悠悠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落下。
    影影綽綽的光灑在李富貴身上，照得那濃密睫毛下的金瞳像金豆豆一樣閃閃發亮。
    一陣清風起。
    將趕來的蝴蝶往前推了推。
    李富貴垂下濃密的睫毛，笑吟吟地望著那隻漂亮的蝴蝶，仿佛早已等待多時一般。
    “你來了？”
    蝴蝶撲打著翅膀，圍著李富貴飛來飛去，似乎在說著什麽。
    李富貴實在受不了蝴蝶的“死纏爛打”，笑了笑，酒窩陷了下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會想你的。”
    蝴蝶依舊沒消停。
    “有多想？”
    “一點點想。”
    “我們才分開幾個時辰，你就按耐不住跑出來了，叫我怎麽想你啊？”
    “好啦好啦，很想很想，非常想。”
    蝴蝶飛下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李富貴嘴唇，然後立馬害羞地飛快跑開了。
    李富貴就這樣看著蝴蝶在空中撲棱著大翅膀興奮地飛了好幾圈，似乎終於平息下心情，最後慢悠悠地停在了他肩膀上。
    他咧開嘴角，高高興興地道。
    “成玉仙君，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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