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夫，您看我這腰……"壹大媽扶著老榆木門框，花白頭發被汗浸成綹。她腳下還躺著半筐剛洗的床單，水漬在青磚地上蜿蜒成河。
    壹大媽像被燙著似的跳開，錢袋卻"啪嗒"掉在孟海洋腳邊。易中海眼疾手快就要撿，卻被孟海洋的軍用挎包帶子絆了個趔趄。
    "易師傅，您這膝蓋半月板磨損得厲害啊。"孟海洋彎腰拾起錢袋，指尖在老人斑密布的手背上輕輕一劃，"要不我先給您紮兩針？"
    "當家的，要不……"她捅了捅鼾聲如雷的壹大爺。
    "要什麽要！"壹大爺猛地坐起，煙袋鍋子在炕沿敲得火星四濺，"二十塊錢夠買十斤棒子麵了！明兒找老易借膏藥去！"
    雨幕中突然傳來拍門聲，易中海舉著油紙傘站在階前，傘沿滴水連成串"老嫂子，我那兒燉了雞湯，給您端碗來？"
    壹大媽剛要推辭，易中海已掀開瓦罐，油花飄著枸杞在湯麵打轉"您瞧，我還把虎骨膏切碎了熬的，最是活血化瘀。"
    "這可使不得……"壹大媽手剛碰到碗沿，就被燙得直縮脖子。
    "您就當替我試藥！"易中海把湯碗往炕桌上一墩，油星子濺在藍布被麵上，"我這老寒腿啊，就盼著您早些好，咱們還能搭伴去廠門口撿煤核兒。"
    壹大媽捧著湯碗，眼前卻晃過孟海洋診室裏那台鋥亮的牽引床。易中海的聲音忽遠忽近"要我說啊，那姓孟的小子就是訛錢。您想，他要是真有本事，能被下放到咱們院當赤腳醫生？"
    "易師傅來得正好。"孟海洋把嘔吐物樣本裝進玻璃瓶，"麻煩您跟我去趟派出所，這湯裏查出了烏頭堿。"
    易中海的布鞋在門檻上打滑"你、你血口噴人！我那罐子裏……"
    "罐子裏還有半片沒化開的膏藥吧？"孟海洋從鐵皮盒底抽出張處方簽，"您上個月在同仁堂抓的附子，劑量可超標了三倍。"
    壹大媽突然撲上去撕扯易中海"我說你怎麽突然獻殷勤！敢情是拿我試藥！"
    "孟大夫，您說壹大媽剛才那話啥意思？"秦淮茹將碎發別到耳後，露出耳垂上褪色的銀耳釘，"她家老易頭病了，非要我明兒一早去幫著煎藥，可棒梗明早還得去糧站扛麻袋……"
    孟海洋"哢嗒"一聲擰開藥瓶，辛辣的酒精味瞬間彌漫整個堂屋。他斜睨著秦淮茹泛紅的眼尾，冷笑聲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秦姐，您這算盤打得真精。易家老兩口每月退休金八十九塊五，兒子在軋鋼廠當八級工，合著全院就您家棒梗是鐵打的勞模？"
    秦淮茹臉色一白，手指無意識絞著圍裙"孟大夫您這是說的什麽話？鄰裏間互相幫襯……"
    孟海洋指尖拂過三大爺青紫的膝蓋，突然發力按在委中穴，老人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小孟你輕點！這老腿經不住折騰！"
    "三大爺，您這腿要是再貪杯，下回就該直接截肢了。"孟海洋鬆開手，轉頭看向秦淮茹，"陳艾葉怎麽了？易家難道連新鮮藥材都買不起？"
    秦淮茹左右張望，壓低聲音"我偷聽見壹大媽跟人嘀咕，說您給院裏人看病從不收錢，他們家打算拿這陳藥熬過這陣……"
    "砰！"
    孟海洋突然踹翻腳邊的搪瓷臉盆，水花濺了秦淮茹滿褲腿。三大爺嚇得直哆嗦，卻見年輕人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好個易家！拿我當冤大頭使喚呢？"
    他大步流星闖進易家堂屋，正撞見壹大媽往藥罐裏撒黃糖。孟海洋抄起藥勺攪動兩下，褐色藥汁裏浮起幾粒米蟲般的藥渣。
    "壹大媽，您這藥方開得妙啊。"孟海洋把藥勺往桌上一拍，金屬撞擊聲震得房梁簌簌落灰，"當歸用陳貨，黃芪摻糖渣，合著您家易大爺的命就值這五分錢？"
    壹大媽臉色漲紅，抄起雞毛撣子就打"小兔崽子胡說啥！我老頭子可是八級鍛工，為國家流過血……"
    "小孟啊，這是今早去同仁堂抓的新藥。"易中海擦著額頭的汗，布滿老年斑的手從車筐裏掏出個鐵皮盒子，"還有這個，西洋參片，給你補補身子……"
    孟海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突然輕笑出聲"易師傅，您這手抖得，車閘線都快捏不住了吧？"他接過鐵盒掂了掂，"西洋參？怕不是用您家存折換的？"
    易中海老臉通紅，突然從褲兜裏掏出卷大團結"這二十塊錢你收著，算……算診療費。"
    "您早這麽痛快，何苦鬧到這份上？"孟海洋抽出兩張大團結對著夕陽驗鈔，突然將剩餘的錢拍回車筐，"不過我要二十，您給三十是幾個意思？"
    壹大媽從門後竄出來"多出來的十塊是心意，你收著……"
    "心意？"孟海洋突然提高嗓門，驚飛了簷下的麻雀，"您家易師傅住院報銷九成五，您拿著全額退休金跟我談心意？昨兒您家小孫子還偷吃我曬的枸杞，這賬怎麽算？"
    易中海渾身一顫，拐杖"咚"地杵地"孟海洋！你別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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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寸進尺的是您！"孟海洋突然逼近，藥箱裏的酒精瓶叮當作響，"係統檢測到您家上月多領了二十斤糧票，需要我現在去街道辦舉報嗎？"
    壹大媽突然癱坐在地，拍著大腿哭嚎"造孽啊！我們老兩口容易嗎……"
    "哭！您接著哭！"孟海洋掏出鋼筆拍在桌上，"要麽現在簽欠條，要麽我立刻給派出所打電話——二選一！"
    易中海顫抖著手摸出印章，突然聽見西廂房傳來秦淮茹的聲音"孟大夫，我家棒梗說看見許大茂往您藥箱裏塞死老鼠！"
    孟海洋動作一頓，轉頭看向秦淮茹泛紅的鼻尖，突然笑出聲"秦姐，您這招禍水東引玩得漂亮啊。"他突然從藥箱夾層抽出個死老鼠標本，"不過您可能不知道，我這藥箱有防竊裝置。"
    "哎喲喂！這日子沒法過了！"賈張氏一嗓子嚎開，驚得樹杈上的麻雀撲棱棱亂飛，"我老賈家三代單傳的香火啊，差點讓那個天殺的孟海洋給斷送嘍！"
    "哭什麽哭！晦氣玩意兒！"賈張氏啐了口唾沫，"趕緊把東旭他爹的遺像擺上，我要燒香告慰列祖列宗！那姓孟的小畜生呢？咋沒見他來接我？"
    正說著，前院突然傳來自行車鈴鐺聲。三大爺閻埠貴推著永久牌自行車拐進來，車把手上還掛著個印著"紅星醫院"的帆布包。
    "孟大夫今兒去給紡織廠女工做體檢了，"閻埠貴扶了扶眼鏡，"人家現在可是街道辦的紅人，聽說衛生局要給他評先進呢。"
    賈張氏一聽這話，三角眼瞪得幾乎要裂開"先進？他配？我呸！"她一把拽住秦淮茹的衣袖，"走！去中院開會！今兒非得讓易大爺主持公道！"
    "老嫂子受委屈了。"易中海放下茶杯，瓷底磕在桌麵發出清脆聲響，"不過孟大夫畢竟是院裏的大夫，平日裏……"
    "易大爺！"賈張氏一拍桌子，震得茶水都濺出來，"您可不能偏心眼！那小畜生仗著會點醫術，成天拿針頭嚇唬人！上回東旭咳嗽，他非說是什麽肺癆，害得我們花五塊錢買那勞什子鏈黴素！"
    "喲，這麽熱鬧？"他抬腿跨下車，帆布包在腰間晃蕩，"賈大媽這是刑滿釋放了？恭喜啊，裏頭管飯還管住，可比您那漏風的西廂房強多了。"
    賈張氏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指著孟海洋的鼻子就開罵"你個小王八羔子！咒誰坐牢呢？我老賈家清清白白……"
    "清白？"孟海洋突然提高嗓門，從帆布包裏掏出個牛皮紙袋，"那您解釋解釋這個？從您被窩裏搜出來的二十斤全國糧票，還有這三張工業券？"
    "你……你血口噴人！"賈張氏撲上來要抓孟海洋的臉，"那是東旭他戰友寄來的！"
    "你……你胡說！"賈張氏臉色煞白，轉身要跑，卻被孟海洋一把拽住後領。
    "急什麽？"孟海洋從白大褂兜裏掏出注射器，"您不是總說頭疼嗎？我剛跟派出所同誌學了新針法，專治誣告陷害症。"
    明晃晃的針頭在夕陽下泛著寒光，賈張氏"嗷"地一嗓子癱坐在地"殺人了！赤腳醫生殺人啦！"
    "海洋！"易中海終於找回聲音，"有話好好說，動針動槍的……"
    "我招！我全招！"賈張氏突然抱住孟海洋的腿，"糧票是我在糧站門口撿的，工業券是……是秦淮茹她表姐給的！"
    秦淮茹尖叫著跳起來"媽！您可不能冤枉我啊！"
    "冤枉？"孟海洋從帆布包裏抽出個病曆本，"您表姐李秀娥，三天前剛因為倒賣工業券被判了五年，需要我把判決書念給您聽聽嗎？"
    孟海洋收起注射器，居高臨下看著癱坐在地的賈張氏"明早八點，帶著贓物去派出所自首。晚一分鍾……"他晃了晃手裏的病曆本，"我就把您偷拿衛生院盤尼西林的事也抖摟出來。"
    賈張氏渾身一顫，突然兩眼一翻暈死過去。秦淮茹撲上去又掐人中又拍臉，哭嚎聲驚得隔壁院的大黃狗跟著嚎起來。
    "散了吧。"孟海洋拍拍白大褂上的灰，轉身推起自行車，"對了易大爺，"他突然回頭，笑得眼睛眯成縫，"您那壇子鹹菜，該換地方藏了。"
    孟海洋正用酒精棉擦著銀針，聞言挑眉"秦姐，我這藥方可是照著院裏老中醫的方子抓的，昨兒個許大茂拉肚子，一劑下去就活蹦亂跳了。"
    "胡同口王大爺的夜壺都看見您了。"孟海洋掏出張藥方殘片，"您換走的這味斷腸草，可是毒死過人的。"
    圍觀群眾嘩然。三大爺扶了扶眼鏡"不能吧？秦淮茹圖啥？"
    "圖啥？"孟海洋嗤笑，"圖我醫務室新到的那批盤尼西林唄。昨兒棒梗偷藥被我發現，今兒就整這出苦肉計。"他突然抓起棒梗的手腕，"來，讓叔叔摸摸脈——哎呦，這脈象洪大有力，哪像中毒的？"
    棒梗猛地抽回手，秦淮茹尖叫著撲上來"你弄疼孩子了！"
    "秦姐別急啊。"孟海洋慢悠悠掏出個小本子，"您家這個月賒的糧票、煤票、副食本，還有上回賈哥工傷的賠償金去向，要不要我念給大夥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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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茹踉蹌後退，撞翻了凳子。易中海從人群裏擠出來"小孟啊，得饒人處且饒人……"
    "一大爺，您要替她賠那批盤尼西林？"孟海洋掏出張單據，"市價三百塊，現金還是糧票？"
    "孟大夫！您可得救救我家老劉！"劉海中媳婦架著滿頭汗的二大爺衝進來，"他非說您給開的降壓藥有問題！"
    孟海洋瞥了眼二大爺通紅的臉，轉身從藥櫃摸出瓶醋"二大媽，給二大爺灌兩口。"
    "這、這能行？"
    "他這是偷喝您釀的葡萄酒，跟降壓藥起反應了。"孟海洋掰開二大爺眼皮，"瞳孔都散了，再晚來半小時就該送醫院洗胃了。"
    二大媽舉著醋瓶子僵住。劉海中突然睜眼"小兔崽子你詐我！"
    "詐您？"孟海洋掏出聽診器按在他胸口，"房顫每分鍾150次，您要是現在能蹦起來打人，我當場把藥箱吃了。"
    孟海洋突然轉頭對門外喊"三大爺！您那輛鳳凰牌自行車還擱院裏呢？我瞅著二大爺剛才路過時，車軲轆瓢了！"
    "啥？！"三大爺舉著棋盤衝進來，"老劉你個天殺的！我這車剛上的油！"
    劉海中"噌"地蹦起來"放你娘的屁！老子連車軲轆都沒挨著！"
    "哎呦！"孟海洋突然捂著心口，"二大爺您這一嗓子，嚇得我銀針都紮偏了！"
    劉海中看著孟海洋手裏明晃晃的銀針，腿一軟又坐回診床"小孟啊，叔就是……就是想來問問，能不能賒兩片安乃近……"
    "早說啊。"孟海洋變戲法似的摸出藥瓶，"三片，現錢。"
    "這、這……"
    "不要？那我收……"
    "你就是孟海洋？"來人踢開凳子，"自我介紹下，我是棒梗他爹，賈東旭。"
    孟海洋正寫著藥方，頭也不抬"賈哥出院了？上次您工傷截肢，還是我給您換的藥。"
    "幫您調整假肢啊。"孟海洋掏出扳手，"您這螺絲都鬆了，走道不響嗎？"
    "用不著！"賈東旭死死按住褲管，"今兒來就是告訴你，離我媳婦兒子遠點！"
    "巧了。"孟海洋突然提高嗓門，"我正想找您呢！您媳婦偷換的斷腸草，您兒子偷的盤尼西林，還有您賒的工傷補助……"
    "你放屁！"賈東旭抄起凳子，"老子砸了你這黑店！"
    "砸！"孟海洋拍著藥櫃，"這櫃子裏有街道辦封條，您敢動一下，明兒派出所見！"
    賈東旭舉著凳子僵住。孟海洋慢悠悠掏出張紙"對了，您上個月在糧站偷的麵粉，發票還在我這呢。"
    賈東旭手一抖，凳子"咣當"砸在地上。秦淮茹從門外撲進來"老賈！別聽他瞎說！"
    "瞎說？"孟海洋亮出發票存根，"賈東旭同誌，需要我念一下編號嗎？"
    秦淮茹突然轉向門外"一大爺！您倒是說句話啊！"
    易中海咳嗽著進門"小孟啊，得饒人處且饒人……"
    "饒人？"孟海洋冷笑，"上個月您替賈家擔保借的五十斤糧票，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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