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雪虐風饕。
    北疆大營的旌旗凍成了冰板，在狂風中發出金鐵交鳴般的聲響。虎嘯騎駐地中央的帥帳前，三百名精銳騎兵單膝跪地，鐵甲上已結了一層白霜，卻無一人顫抖。他們呼出的白氣在須臾間就被北風撕碎，仿佛從未存在過。
    乾驍拎著馬鞭從帥帳中走出，鞭梢還滴著血。他身後兩名親衛拖出一具屍體，扔在雪地上。鮮血立刻在純白中綻開刺目的紅，又被新雪漸漸覆蓋。
    "赤鱗衛的暗樁。"乾驍用鞭梢挑起死者的下巴，露出其耳後一個火焰狀的烙印，"藏在你們中間三年了。"
    跪在最前排的校尉瞳孔微縮——那是他同帳十年的袍澤。
    乾驍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眉骨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泛著青白。他緩步走過隊列，鐵靴碾碎地上的冰淩，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今夜起，你們就是"黑鱗"。"他的聲音比北風更刺骨，"記住，凡泄密者…"
    "誅九族！"三百人低吼如悶雷，驚起營外枯樹上棲息的寒鴉。
    乾驍嘴角微揚，從懷中取出三枚不同顏色的令箭："第一隊，扮作鹽商往西境；第二隊，偽裝皮貨商南下；第三隊，隨軍糧車入皇都。"他手腕一振，三枚令箭精準插在三位統領麵前，"每人記住自己的聯絡對象，多問一句——"他踢了踢腳邊的屍體，"這就是榜樣。"
    親衛們抬來三個樟木箱。第一個箱子打開時，西境統領倒吸一口冷氣——裏麵是整套血狼部落崇拜的狼神金像，足有嬰兒頭顱大小。
    "告訴血狼酋長，開放鹽鐵貿易的詔書已經蓋好鎮北王大印。"乾驍指尖撫過金像的獠牙，"隻要他的三萬騎兵在春分日出現在雪州邊境。"
    第二個箱子裏躺著卷泛黃的海圖，標注著南疆各港口駐軍布防。南下的統領剛碰到圖紙，乾驍突然按住他的手："楚滄提督愛女今年及笄，箱底有對南海明珠。"
    最末的箱子鎖著鐵鏈。乾驍親自解開，取出一柄鑲著七顆寶石的短劍："宇文烈當年隨我父皇打天下時，丟的就是這把"七星伴月"。"他冷笑，"禁軍統領的位置，該換人了。"
    天光漸亮，大營響起晨鼓。三百鐵騎已換上商賈服飾，戰馬鞍韉都裹著粗麻布。乾驍看著他們熟練地將兵器藏進貨箱夾層——長槍拆解成鋤柄，箭矢混入竹篾，重甲壓在最下層，上麵堆滿醃菜壇子。
    "記住你們的身份。"乾驍最後巡視隊伍，"西境隊是隴西陳氏的私鹽販子，風州通關文牒在領頭騾子的褡褳裏。南方隊走水路，船已在寒鴉渡備好。皇都隊..."他忽然按住一個年輕騎兵的肩膀，"你箱底的軍報若被查出，知道該怎麽做？"
    年輕人毫不猶豫從袖中抖出粒蠟丸："咬破這個，見血封喉。"
    乾驍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轉身時大氅掃過積雪。親衛牽來匹不起眼的灰馬，馬鞍上掛著串銅鈴——與尋常商隊無異。
    "叮鈴——"
    第一支商隊出發了。鈴鐺聲掩蓋了兵器輕微的碰撞，很快消失在風雪中。乾驍站在了望台上，直到最後一隊人馬變成雪原上的黑點。他摸出懷中玉符——這是昨夜乾遠昭秘密送來的，符上刻著"龍抬頭"三個小字。
    "殿下。"蕭破軍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剛截獲太子府信鴿，慕容家提議提前春獵。"
    乾驍眯起眼，遠處雪山之巔，一縷陽光刺破雲層。他握緊玉符，冰涼的觸感直透心底："傳令黑鱗，行動提前十日。"
    營外傳來商隊遠去的鈴鐺聲，漸漸被風雪吞沒。而在乾驍看不到的官道旁，一隻凍僵的手正從雪堆裏伸出，死死攥住了某支商隊遺落的——赤鱗衛腰牌。
    地點：皇都·蘭馨宮
    蘭貴妃的指尖輕輕撫過那株牡丹，花瓣殷紅如血，在燭光下泛著柔潤的光澤。她手持金剪，動作優雅而精準，剪去枯黃的殘枝。花枝斷裂的輕響在靜謐的殿內格外清晰。
    "驍兒太急。"她忽然開口，聲音如清泉般冷冽，卻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
    她身後，一道黑影無聲跪伏。那人戴著青銅麵具，麵具上雕刻著蛛網紋路，在燭火映照下泛著幽暗的光。他是"影衛"，蘭貴妃最隱秘的刀。
    "告訴"蛛網"，把太子藥方裏的黃蓮……"她頓了頓，金剪懸在半空，眸光微斂，"換成白附子。"
    影衛沒有應答，隻是深深俯首，隨即如煙霧般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殿內重歸寂靜，唯有燭火搖曳，映照出蘭貴妃沉靜如水的側臉。
    窗外忽有飛鳥驚起，振翅聲掠過宮牆。幾乎同時，隔壁宮苑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那是太子乾澤的聲音。
    蘭貴妃唇角微微揚起，眼底卻無半分笑意。她放下金剪，指尖輕輕點在牡丹花蕊上，低聲道："澤兒，你身子骨弱，可得多加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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