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林場福利股給每戶每人供應了二斤豬肉，一斤大米，每家一條小熊貓牌香煙，兩瓶竹葉青酒。都是內部價，象征性的收了點錢，算是過年發放的福利。
    那時候國家還是計劃經濟，這些東西有錢也買不到，也買不起。這些東西對我們這一家九口人來說，也是不小的收獲，一家人可以美美的過個好年。
    轉眼到臘月二十三，這天是小年，晚上，母親剁了點肉餡兒，又剁了酸菜，準備包酸菜餡兒餃子，父親和姐姐一起伸手，家裏人口多，包了整整兩大蓋簾的餃子，母親還炒了四個熱菜。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圍了一桌子，吃餃子，嘮閑嗑。外麵雖然很冷，屋裏卻溫暖如春。吃完飯，幾個姐姐去廚房洗碗筷，父親坐在桌子旁喝茶，母親湊過來說“老許，今年過年就別給孩子們做新衣服了，你每個月就四十多塊錢的工資，除去買全家人的糧食、油鹽醬醋外，還有幾個孩子的學費，基本剩不下什麽錢了，幾乎月月光，”
    父親說“不行，過回年，人家的孩子都穿著新衣服，咱家孩子沒有，看了人家直眼饞，這就是欠缺，就是砸鍋賣鐵，過年也要讓孩子們穿上新衣服，這事你別管了，我想辦法。”
    母親又說“對了，隔壁小華的爸爸中午打發小華給咱送來不少的東西，有一隻麅子大腿，有兩個飛龍，還有一隻剝好皮的雪兔，這可都是好東西呀，咱家沒啥好東西回禮，我就撿了幾條好魚給送了過去。”
    父親嗯了一聲，隨後喊“小七，去把那條小熊貓牌煙拿來。”小七跑到桌子旁，拉開抽屜，把那條煙拿出來。父親吩咐我說“爸爸不會吸煙，你去把這些煙都給你李叔叔送去。”
    小七拿著煙飛快的跑去傻大姐家，傻大姐一家也剛吃完飯，他把那條煙拿到傻大姐的父親麵前說“李叔，我爸讓我給你拿來的，他不抽煙。”
    李進才笑著說“哎呀，這可是好東西呀，平時有錢也買不到，小七，替我謝謝你爸爸，”
    小七扭頭對傻大姐說“華姐，我們出去玩吧，今天是小年，外麵可多人了，有的放鞭炮，有的放呲花，可好看了。”傻大姐看了一眼爸爸，爸爸說“和小七去玩吧，別回來太晚。”兩人扯著手飛快的跑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父親從院子的雪堆裏扒出魚來，裝了滿滿一編筐，拿著杆秤來到市場，市場上也沒幾個出攤的，隻有幾個賣鞭炮、對聯和年畫的。
    父親把魚分大小擺到雪地上，大魚一塊錢一斤，小一點的八毛一斤。人們的日子過得都很拮據，平時也舍不得買魚吃，也許是過年的原因吧？父親的一筐魚很快就賣完了，居然賣了二三十塊錢。父親隨手買了幾掛鞭炮，又買了一幅對聯和幾張年畫。
    回到家，把錢交給母親說“快去商店扯布吧，給孩子們做新衣服。”
    父親曾經是個軍人，參加過遼沈戰役，父親出生在遼寧本溪的一個小山村，幼年時家境不錯，太爺爺在鎮上開了一個粉坊，一個油坊，家裏還有幾十晌的土地，雇了幾個長工，生意很是不錯，太爺爺望子成龍，就給爺爺請了個私塾先生，爺爺幼時還是不錯的，也肯用心讀書，由於太爺爺就這一個兒子，平時很是溺愛，爺爺慢慢的就養成了少爺脾氣，幾個小痞子每天都圍著他身邊轉，巴結他、討好他，跟著他混吃混喝，慢慢的把他引誘到賭場，妓院和煙館，沒過幾年，爺爺是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太爺爺也管他不住，就想早點給他娶一門親事，這樣就能攏住他的心，以後就不能天天出去鬼混了。就在他十七歲的時候，太爺爺給他娶了一門親事，女方是當地一個私塾先生的女兒，人長的端莊秀麗，爺爺也比較滿意。成親後，兩人也頗為恩愛，爺爺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出去鬼混，太爺爺很高興，以為兒子浪子回頭了。
    幾年間，先後生了父親和兩個姑姑，爺爺在家憋了幾年又憋不住了，又和從前那些狐朋狗友攪和一起了，
    很快的，家財就被敗壞了一大半，太爺爺不給他錢，他就去錢莊借高利貸，最後還是得太爺爺替他還債，有一次爺爺去賭錢，把家裏的油坊押上輸掉了。當人家拿著爺爺親手畫押的契約去找太爺爺兌現的時候。太爺爺氣的當場吐血，一命嗚呼。太爺爺死後，更沒人管得了他了。幾年間就敗光了所有家產，奶奶氣的把父親和兩個姑姑扔到家裏跑回娘家了，從此再沒回來。
    那時父親才八歲，兩個姑姑，大姑十二歲，小姑才六歲。生活沒了著落，爺爺就把大姑送給一個還算不錯的人家做童養媳。把老姑送給了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妻。又把父親送給一個地主家去放牛，自己得了幾個錢，一個人飄然而去，不知所蹤。
    從此父親就在那個地主家裏放牛，那地主就是賭錢贏爺爺油坊的那個人，和爺爺還沾點遠房親戚，倒也沒有虐待父親。
    地主也雇了幾個長工，父親就和那些長工在一個屋子裏住，這個地主很摳，平時就給長工們喝粥吃鹹菜，長工們對他很不滿，但又不能把他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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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晚上，有個叫崔長富的長工對父親說“小牛倌，你去東家雞窩幾撿幾個雞蛋來，明天我給你炸雞蛋吃。”那時父親還小，不懂事，真到雞窩裏拿了十來個雞蛋。這個崔長富在地主的油坊裏做工，下工時他偷偷的拿罐子裝了些豆油，回到住處，在夜裏沒人的時候，找個缺了半邊沒人要的破鐵鍋炸起雞蛋來。幾個長工美美的吃了一頓。
    第二天還讓父親偷雞蛋，父親又去了。過了幾天，地主發現雞窩裏的雞蛋怎麽越來越少了，肯定是有人偷走了，於是，他晚上就偷偷的躲在角落裏。父親晚上又去偷雞蛋了，當場讓地主抓住了，這個地主是個開明人，並不是什麽惡霸地主，他沒打父親，隻嚇唬他說“誰讓你來偷雞蛋的？你要是不說就把你趕出去。
    父親嚇壞了，就把姓崔的長工說出來了。地主沒有為難父親，還讓父親把雞蛋拿走了，告訴他先別聲張。
    第二天一早，地主來到長工們的住處，對長工們說“最近雞窩總是丟雞蛋，我一查是小牛倌幹的，他小小年紀，沒人慫恿，他自己不可能去偷雞蛋。原本丟幾個雞蛋沒什麽，可你不該慫恿他偷東西，這樣會把孩子教壞的，他要是學壞了，將來我怎麽和人家大人交待？這個人是誰？自己站出來吧？”
    崔長富站出來，滿臉羞愧的說“老東家，是我讓小牛倌去偷雞蛋的，你說的對，我不該慫恿他去偷東西，你別難為小牛倌，你罰我一個人吧。”地主說“崔長富，你也算是條漢子，既然你承認是你慫恿小牛倌去偷雞蛋的，我也不難為小牛倌，等會兒去櫃上算一算你的工錢走吧，我不能留你了，說完扭頭走了。
    崔長富臨走之前對父親說“老東家說的對，你小小年紀，我不該慫恿你偷雞蛋，我很慚愧，你以後不要在偷東西了，我們人雖窮但不能丟了骨氣，以後就是餓死也不要偷東西，天就要冷了，我的這套破被褥就給你留下吧。”說完出門走了，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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