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回到家裏，轉身又去了大姑家，大姑正在昏暗的油燈下縫著衣服，海生把二十萬塊錢交到大姑手裏說“大姐，虎子哥留在山場值班，過年就不回來了，這是他讓我捎回來的二十萬塊錢。”
    聽到父親過年不回家了，大姑心裏微微有些不好受，她接過錢關心的問海生“海生，快和我說說你們工作上的事，有沒有危險？累不累？”
    海生說“倒是沒什麽危險，累是肯定的，剛開始那幾天，累的我都不想幹了，要不是虎子哥勸我，我真跑回來了。”於是，海生就把剛開始裝車時累的肩膀疼、腿疼和肩膀磨出血事都給大姑講了一遍。最後說“現在好了，都磨練出來了，幹起活來感覺沒那麽累了，而且工資掙的真不少。”
    大姑一邊聽、一邊抹眼淚，她對海生說“海生，你們那裏冷，我給虎子做了條厚棉褲，你走時給帶回去。”說著大姑轉身打開了櫃子，從裏麵拿出一條嶄新的黑色棉褲，又找了個包袱皮把棉褲包好，遞到海生手中。又囑咐海生說“海生，告訴虎子幹活時千萬注意安全，有時間回來看看。”說完又抹起了眼淚。海生說“放心吧，大姐，我一定把話帶給虎子哥。”
    第二天早上，海生吃完飯剛要出去找小晴，隻見小晴一頭闖進院子，看見海生，她幾步跑上前一頭紮進了海生懷裏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捶打海生的胸膛說“你這個沒良心的，丟下我一個人去當工人，走時也不說一聲，留下我在家受老人的氣。”
    海生也流著眼淚輕拍她的後背說“小晴，你別哭，我不是想出去當工人多掙點錢回來娶你嗎？這次回來我要把你帶走，我在那邊分了新房，每個月都發工資。我們去那邊過好日子去。”小晴這才停止了哭聲。海生的爸媽趕緊躲了出去。
    小晴上身穿一件藍色的舊棉襖，下身穿一條黑色長褲，白嫩的臉龐明顯消瘦，也略顯憔悴，兩條長辮子也有些零亂，隻是胸前還是那麽豐滿。
    海生說“小晴，你以前那麽愛美，如今也不打扮自己了，看你這頭發亂的？”
    小晴委屈的說“以前是有你在家，你走了，我打扮給誰看去？我隻打扮給海生哥。”
    海生心下感動，對小晴說“過完年，我就帶你走，你爸媽也答應了，我們就在那裏安家，以後我給你也找個工作，到時候咱都是公家人了。”
    小晴笑著說“真的嗎？海生哥，我也能成為公家人？”海生說“會的，一定會的，我們先在那裏站住腳，你的工作慢慢來。”兩人依偎著，訴說著，對未來滿是憧憬。
    臘月二十九那天，梁隊長帶著林場工會的幾名幹事來山場慰問春節值班的父親和李玉山，並給他們帶來了瓜子花生雞魚肉大米等慰問品。父親熱情的挽留工會的同誌吃飯，工會的同誌說還有別的小隊要去，又囑咐父親要注意防火，然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父親指著那些慰問品笑著對李玉山說“李大哥，你看這麽多的年貨，這回咱倆可能過個好年。”
    李玉山三十多歲的年紀，黑黑的臉龐，中等的身材，平時不多說話，和父親一樣，多累也不說出口，都是硬挺著幹。他總是緊鎖雙眉，好像心裏有什麽重大壓力似的。聽了父親的話，他沒說話，隻是嗯了一聲。
    第二天一早吃完飯，父親對李玉山說“李大哥，咱倆去上次梁隊長帶咱去的地方溜套子去吧？弄好了還能起個麅子兔子什麽的。”
    李玉山答應一聲就和父親出去了。到了地方溜了一圈，果然起了一個麅子兩隻兔子。兩人高高興興的扛著麅子兔子回去了。
    晚上，父親燉了雞和魚，和李玉山喝起酒來，自從上次被梁隊長逼著喝了一回酒，父親也覺得晚上下班回來喝點酒挺解乏的，就也喝起酒來。
    兩人坐在床鋪上，父親給李玉山倒了一杯酒，兩人喝了起來，喝了一會兒，李玉山臉色微紅，不說話，隻是不住的歎息。
    父親關切的問“李大哥，怎麽了？想家了，還是想親人了？”李玉山沒有說話，隻是不停的喝酒歎氣。在父親一再追問下，李玉山抬起頭來看了父親一眼，眼裏竟湧出了淚水。
    李玉山長歎了一聲說“許殿英，和你比起來，我慚愧呀，我丟人呀。”父親忙問是怎麽回事，李玉山說“這件事憋了我十多年了，我要把這件事都說來，然後去自首。”
    父親說吃了一驚，難道他是個逃犯？不待父親問他，李玉山就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說給了父親。“我本名不叫李玉山，叫金玉山，是吉林延邊的朝鮮族人，我十八歲參加抗聯，是楊靖宇將軍手下的戰士，我隨楊將軍在吉林一帶打小鬼子，後來你說的崔長富也帶著幾個戰士投奔楊將軍了，在楊將軍的率領下，我們狠狠的打擊小鬼子，在這一帶攪的小鬼子日夜不寧，寢食難安，後來小鬼子組織了大規模的討伐隊來討伐我們，在小鬼子瘋狂的追擊下，抗聯隊伍減員嚴重，小鬼子又實行了歸屯並戶的策略，他們把老百姓都歸攏到一個個的大鎮子裏，並嚴格把守，誰也不許隨便處入，這樣就把抗聯和老百姓徹底的隔絕了，我們沒有了糧食和藥品的來源，日子更加難過了，有的戰士因吃不飽飯，偷偷的離開了抗聯隊伍，小鬼子又發動幾次大規模的討伐，部隊被打散了，楊將軍手下的師長程斌帶著一百多個抗聯戰士投降了小日本，程斌這個叛徒非常熟悉楊將軍的作戰風格，他帶著日本人搗毀了楊將軍存放糧食彈藥的所有密營，並帶著投降小日本的抗聯戰士瘋狂的追擊楊將軍，楊將軍的隊伍越打越少，最後他命令崔長富和剩下的戰士分散開來，迅速突圍，能跑幾個是幾個，給抗聯保留火種，崔長富帶著幾個戰士走了，也不知道他衝沒衝出去，直到上次你說給抗聯送過糧食，我才知道他已經衝出去了，並帶領戰士繼續打小日本，我和楊將軍幾人在深山老林裏和小日本周旋了幾天，後來實在沒有吃的了，楊將軍命令我們剩下的幾人去村裏弄點糧食，在這種情況下，我對抗聯的前途充滿了悲觀，也許用不了幾天，不戰死也得餓死，日本人又用飛機撒傳單，勸抗聯戰士投降，還說以前投降的人都得到了重用，我心裏動搖了，思來想去，我還是投降了日本人，這天，村民趙廷喜前來報告，說在附近見到了楊靖宇，日本人大喜，忙集結了投降日本人的叛徒程斌、張秀峰，張溪若和我等一百多人和二百多名小鬼子，來到楊將軍的落腳處，找到了楊將軍，楊將軍邊打邊撤，日本人命令程斌等叛徒向楊將軍喊話，隻要楊將軍投降就既往不糾，還能升官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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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將軍大義凜然的道“我們中國人都投降了，那還有中國嗎？我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不能如你所願，我將抵抗到底，無需多說。”
    聽了楊將軍的話，我滿臉慚愧，無地自容，我沒敢露麵，躲在一棵樹後偷偷的流淚。小日本見說服不了楊將軍，就命令叛徒張溪若向楊將軍開槍，張溪若舉起機槍扣動扳機，楊將軍身中數彈，當場壯烈犧牲。楊將軍犧牲後，小日本在他口袋搜出一把口琴，那是楊將軍行軍休息時，吹給戰士們解悶聽的，我看見那把口琴，心中大慟，當場痛哭失聲，我違背良心，投降了日本人，對不起楊將軍，我後悔莫及，一直受良心譴責。
    不久，我找了個機會，離開了日本人，我改了名字，就一個人東躲西藏，此後我一想到楊將軍犧牲前說過的話，我們中國人都投降了，那還有中國嗎？我就倍受良心遣責，後來在一個叫北甸子的地方落腳，給當地的一個地主扛起了活，再後來，我聽說叛徒趙廷喜等人被人民政府抓到槍斃了，我嚇的煌煌不可終日，生怕哪一天被人民政府發覺，東北解放以後，土改工作組來了，沒收了地主的土地，我被地主遣散了，土改工作組並沒有發現我從前的事，我就在北甸子住下了，我怕被發現，所以就想躲到一個人少的地方，恰好林場來招工，我就報了名，躲到這裏來了，我本來想徹底忘了過去，重新生活，但那次你給梁隊長講你的過去經曆時，我聽你說給抗聯崔長富送過糧食，這才又勾起了我的回憶。尤其聽你說報效國家是我們的責任時，我更覺慚愧，我想到過自首，可又沒勇氣，今天和你說了這些，我已經沒有秘密了，我決定去自首。”
    父親聽了很是震驚，沒想到這個平時老實巴交、不愛多說話的李玉山竟然有這段曆史。
    父親對李玉山說“你曾隨楊將軍和小鬼子戰鬥多年，是有功於國家的，可你一念之差，投降了日本人，對不起楊將軍，也對不起人民，這是不可饒恕的，如今你有悔改的表現，還打算去自首，我想楊將軍九泉之下會得到安慰的，相信人民政府也會寬大你的。”
    李玉山聽到楊將軍會得到安慰這句話，他痛苦的閉上雙眼，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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