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來，父親對付了一口飯，起身去了客運站，坐班車去了渾江，到了渾江，又換上了去桓仁的長途汽車。一路上看見的都是農民忙碌的身影，雖然去年遭了旱災，糧食顆粒無收，但農民依舊不知疲倦的在田間勞作，把希望寄托在今年，期待今年能有個好的收成。
    看著這些勤勞樸實的農民，父親感慨萬千，幾個月前自己也是個農民，如今已是工人的身份回家了，同時又慶幸自己當工人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當工人是旱澇保收，不用再靠天吃飯。
    下午三點多鍾，到了桓仁縣城，父親下了車，給幾個小外甥買了些糖果，就往長春溝走去。在半路上又搭了個順風的馬車，到了長春溝，父親謝過了馬車夫，一個人往大姑家走去。
    大姑昨天就聽海生說過父親今天回來，早已來大門前看了好幾遍。父親老遠就看見姐姐在門前四處張望，就緊走幾步。大姑看見弟弟，也快步迎了上來。姐弟見麵，免不了又是一陣悲喜。
    進了院子，幾個小外甥迎了上來叫舅舅，父親把糖果拿出來，幾個小外甥接過糖果蹦蹦跳跳的跑了。大姑拉住父親的手，仔細打量著，看著弟弟比去年黑瘦了好些，便關切的問道“虎子，當工人是不是很辛苦、很累，如果太累了就回來種地吧。”
    父親說“姐姐，幹什麽不辛苦呀，當工人雖然累了些，如今我早已經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辛苦的。”隨後又問“姐姐，是不是該種地了？”
    大姑滿臉愁容的說“是呀，過幾天就該播種了，你姐夫正在翻地呢。”父親見姐姐這個樣子，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便從衣兜裏掏出一遝錢來遞給姐姐說“姐姐，去年遭了災，家裏的日子不好過，這是我這幾個月的工資，你拿去買種子或者別的種地需要的東西。”
    大姑接過錢，抹著眼淚說“虎子，我正愁著沒錢買種子呢，這下可好了。”去年雖然在父親的努力下，收獲了不少蕎麥，但也僅夠一冬天吃的，如今家裏什麽都沒有了，連買種子都錢的沒有，去年遭了旱災，家家戶戶的日子都不好過，想借錢都沒地方去借。
    父親說“我知道家裏的困難，早想把錢寄回來了，可聽說林場給我們放半個月的假，就想回來看看，順便幫助姐姐種種地啥的。”接著又說“我把小妹買種子的錢也留了出來，姐姐放心吧，明天就過去把錢拿給小妹。”
    大姑含著眼淚說“虎子，這兩家人多虧你了，要不是你有遠見，提前準備了種蕎麥，兩家人去年冬天就得挨餓。”
    父親道“姐姐，說這些幹啥？咱們是一家人，有我在，就不能眼看著你們有難處。”父親並未向大姑說起自己結婚的事，正說著話，大姑父趕著那匹獨眼馬回來了，父親忙迎上去把馬韁繩接過來，把馬身上的夾板什麽的都卸下來。大姑回屋做飯去了，父親隨便和大姑父聊著，說起種地的事。
    大姑父說“虎子，去年你去當工人，戶口遷走以後，村裏就把你那幾畝地都收回去了。”父親說“收回去就收回去吧，幾畝地也出不了多少錢，當工人兩個月掙的都比那幾畝地一年的出產多。”
    大姑父一驚“什麽？虎子，當工人真有那麽掙錢嗎？”大姑父心想，如果是真的，他也有去當工人的念頭了。父親點點頭說“掙錢是掙錢，可也是真遭罪，真累，在我們之前招的那些工人，都是沒幹兩天就累跑了，你看海生那體格？膀大腰圓的，都累的想要回來，要不是我硬勸著留下來，他也早跑回來了。”
    大姑父問“真有那麽累？”同時又心想，要是真那麽累，自己還真受不了，畢竟自己年紀比他們大了許多。父親回答“是真累，後來的幾天，把我累的也有些受不了啦，也起了回去的念頭，還好，我們有個好隊長，他看我們累成那樣，特意自己花錢給我們開了小灶，每天給我幾個人吃肉，吃白饅頭，這才讓我們的體力有了提升，最後堅持了下來。”隨後又說“不光是累，還有危險，我們同去的安鎖柱，就出了事故，腦瓜骨都砸裂了，人搶救過來也殘廢了，以後啥都幹不了啦。”聽見父親這麽說，大姑父徹底打消了去當工人的念頭。
    吃晚飯的時候，大姑蒸了一小盆大米飯，這是她知道父親回來的消息特意用蕎麥麵換的，給父親一個人吃，還擀了蕎麥麵條，燉了幾條父親帶回的魚，用臘肉炒了蒜苔，還煮了幾個鹹鴨蛋。
    大姑把大米飯拿到父親麵前說“虎子，你吃大米飯。”父親哪裏肯吃，他把大米飯撥到三個孩子碗裏說“大米飯我經常吃，就想吃一頓家鄉的蕎麥麵條。”說著在盆裏挑了一碗麵條，又剝了個鹹鴨蛋大口吃了起來。三個孩子狼吞虎咽的吃著大米飯，父親看了有些心酸。農民真是不容易，雖說種著地，但想吃口好飯卻很難。
    吃過飯，父親又到院裏轉了一圈，見豬圈裏有個小黑豬，由於沒有糧食喂它，已經瘦的皮包骨了。農村人喂口豬，無非就是想攢點糞種地，順帶著換幾個零花錢買油鹽醬醋，要不沒個進項？哪裏有錢買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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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家這地方還有幾天才開始播種，父親決定到老姑家看看，他知道老姑家的情況還不如大姑家，肯定也缺少買種子的錢和一些種地需要的東西，於是，他一個人往老姑家走去。
    到了老姑家，情況和父親想的差不多，老姑也正愁沒有錢買種子呢，當父親拿出錢那一刻，老姑的眼淚流出來了。她轉過臉去不停的抽泣著。
    父親對老姑說“小妹別難過，有什麽事還有哥呢，我昨天剛到姐姐家，把姐姐家裏的買種子錢安頓好了，今天就來了，我知道去年受災，家家戶戶都缺錢用，就是想借都沒地方借去，我原打算早點把錢寄給你們，後來聽說我們要放幾天假，說以就趁著放假就把錢帶回來了。”接著又說“這次來，我先幫助你家把地種完，然後再回去幫助姐姐家種。”
    老姑想要給父親做點好吃的，可大春頭子缺米少油的，拿什麽給哥哥吃呢？父親看出小妹的囧處，就說“我想吃餃子了，來時剛好碰到村前有個賣肉的，我去稱點肉回來，讓小妹給我包餃子吃。”說著出門就走了。
    父親先來到磨房，稱了十斤白麵，又去肉鋪稱了幾斤豬肉就回去，這才往回走。到了家裏，把肉和麵遞到老姑手裏。
    老姑流著眼淚說“你看我這日子過得，哥哥來了，都沒辦法給哥哥做頓好飯吃。”說著難過的哭出聲來。父親安慰道“小妹，別難過，現在正是大春頭子的，不光你家，誰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哥這不是當工人了嗎，哥有錢，當工人平時也不缺吃的喝的，走，咱包餃子去。”
    老姑撈了兩棵酸菜，又洗了洗，然後在案板上剁起餃子餡兒來。父親也幫忙和麵，一切準備就緒，兄妹兩人包起餃子來。天剛擦黑的時候，老姑父帶著幾個孩子從地裏回來，幾個孩子看見媽媽正在包餃子，急忙跑過來抱住媽媽的手臂說“媽，咱吃餃子呀？”
    老姑笑嗬嗬的說“是呀，你舅舅來了，他要請你們幾個小饞貓吃餃子。”幾個小外甥這才看清是舅舅。忙抱住父親的手臂說“舅舅，我們好長時間沒吃餃子了，你真好。”
    父親也笑著說“那你們今天就可勁吃吧。”說著站起來在他的小布包裏拿出不少糖果給了孩子們，幾個孩子高高興興的跑出去吃糖了。這時老姑父也卸完了馬。
    他問父親說“剛到吧？怎麽這個時候來，不用上班了嗎？”不待父親回答，老姑說“”哥哥是特意給我們送買種子的錢來了，要不是哥哥，今年的地都不知道怎麽種呢。”
    老姑父一臉愧色的說“把個日子過成這個樣子，是我無能呀！”
    父親忙勸慰說“去年遭了災，今年誰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姐姐家的日子也不比往常了，也是緊巴的連買種子的錢都沒有。”接著又說“咱們的地拾掇的怎麽樣了？”
    老姑父回答“地今天都翻完了，就等著種了。”“那打算都種什麽呢？”父親又問。“我想種兩畝黃豆，再種兩畝高梁，剩下的都種苞米。”
    老姑父站起來說。“今年咱的地沒有多少糞，收成怕不會太好。”接著又說“原想過完年也抓個豬崽子攢糞，可去年遭了災，連人都吃不飽飯，拿什麽喂豬？就地裏那點糞還是幾個孩子跟在放牛的屁股後麵撿的呢。”
    父親安慰道“看老天爺的吧，如果今年風調雨順，收成怕也不會太差。”餃子包完了，老姑把餃子煮在鍋裏，幾個孩子早已在鍋旁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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