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在繼續。
    “把煩惱痛了吞了認了算了”
    “不對別人講”
    “誰還沒有辜負幾段昂貴的時光......”
    監聽音箱的深藍撞擊著隔音棉，汪文海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剛到上京時的模樣。
    那時候他住在偏遠的郊區，抱著吉他給心愛的姑娘寫歌。
    可後來她嫁給了唱片公司的老板。
    而他成了高級製作人。
    頻譜軟件還在標注著一些問題。
    這說明陳不易的唱功依舊存在著一些問題。
    若是在聽這首歌之前，汪文海一定會將這些作為陳不易唱功不行的證據。
    但此刻，那些標注卻像一根根刺，狠狠地紮進了汪文海的內心。
    當《消愁》的前奏響起時，汪文海已經關掉了分析軟件。
    他蜷縮在調音台前，像個初聽音樂的孩童般虔誠。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敬過往”
    “支撐我的身體，厚重了肩膀”
    “雖然從不相信所謂山高水長”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陳不易沙啞的喉音在寂靜的錄音棚裏回蕩，汪文海的眼睛已經被淚水糊了眼。
    寫的真好啊。
    無論是詞還是曲。
    唱的真好啊。
    明明自己發現了很多不足，陳不易唱的並不是那麽的完美。
    可汪文海卻從歌聲裏，仿佛感受到了無數個被現實灌醉的靈魂在角落獨白。
    也能從歌曲中看到曾經的自己。
    這就是情感表達的力量麽？
    原來自己唱了三十年的“完美”，竟抵不過這兩曲帶著裂痕的真誠......
    最後一個音符消散，汪文海怔怔地看著天花板，耳邊回蕩著逍遙哥說的那句“能把歌曲唱進人心是唱功最重要的一環”。
    他明白，關鍵還是逍遙哥創作的這兩首歌曲，真的是為陳不易量身打造。
    兩首歌曲完美的利用了陳不易的聲線以及演唱技巧。
    也隻有逍遙哥這樣的妖孽，才能將陳不易的“漏洞與瑕疵”變成歌曲重要的一部分。
    汪文海顫抖著拿出手機，看著自己發布的那篇《從聲樂角度分析陳易的七大缺陷》的視頻。
    視頻中的自己，侃侃而談，仿佛是樂壇最大的權威。
    可此刻聽來，隻覺得無比諷刺。
    尤其是視頻結尾自己得出的結論：“陳易這樣的歌手如果成為著名歌手，是對整個樂壇的不負責。”
    現在聽來，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汪文海突然就那麽笑了，臉上帶著淚，笑中滿是無奈。
    涕淚橫流。
    ......
    上京。
    舒家四合院。
    茶室內，檀香嫋嫋。
    舒寧拿著平板看完薑文哲新發布的微博，忍不住笑道：“我這幹弟弟，依舊是這麽坦坦蕩蕩，該罵就罵。”
    周煙雲一邊看著手機，一邊沒好氣地說：“是是是，坦坦蕩蕩，要是換做其他人像他這麽發微博，你怕是要直接鄙視了。”
    舒寧沒說話，纖細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點了幾下，直接登錄文魚播放器，點開了《牧馬城市》。
    前奏的口哨聲響起時，她微微怔住。
    那聲音清透、悠遠，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
    原來，這樣都可以麽？
    周煙雲也抬眸看向舒寧，兩人目光交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遊曆在大街和樓房，心中是駿馬和獵場......“
    陳不易的嗓音緩緩流淌，沙啞中帶著故事感，像是曆經滄桑後的自述。
    舒寧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平板邊緣。
    她聽過無數頂級歌手的演唱，可此刻，陳不易的聲音卻讓她胸口微微發緊。
    周煙雲也放下了手機，輕輕閉上了眼睛，仔細聆聽著歌聲。
    作為國家隊的一員，她本能地分析著陳易的唱功。
    氣息控製不夠穩定，高音區稍顯吃力，換氣聲略重......
    可偏偏這首歌聽起來，卻是如此的真摯，感人。
    就仿佛陳不易嗓音裏的那份滄桑和無奈，還有他本身唱功方麵的瑕疵，才是這首歌的靈魂。
    一曲結束，舒寧咬了咬下嘴唇，輕聲說：“他寫的歌，總是很容易引起共鳴，哪怕我出身富貴，卻依舊聽得眼眶發熱，有種想哭的衝動。”
    周煙雲感慨道：“不僅是薑文哲寫得好，他選的這個歌手，也唱得好，陳不易真的將這首歌發揮到了極致，我第一次見到能將歌手的一些缺陷變成優點的創作人，他真的太妖孽了。”
    隨後她又歎息道：“真不知道他以前經曆了多少事，才能寫出這樣的歌曲來。”
    舒寧眼神中閃過幾縷心疼。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開了另外一首《消愁》。
    旋律響起的一瞬間，兩人同時閉上了眼睛，任由旋律流淌進心底。
    一首歌放完，茶室內陷入了寂靜。
    許久，周煙雲睜開了眼，眼神複雜，感慨道：“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寫的真好啊。”
    舒寧長籲了一口氣，輕聲說：“他寫的已經不是歌，是人生百態，短短100多個字，道盡人生滄桑。”
    周煙雲感慨道：“薑文哲那句話說得好，‘能把歌曲唱進人心是唱功最重要的一環’。從此以後，樂壇再討論起歌手來，怕是要把情感表達也放在重要位置了，而不再像以前隻是看高音、技巧之類了。”
    舒寧微微一笑。
    幾秒後，舒寧突然輕聲說道：“煙雲姐，幫個忙，邀請薑文哲來參加你外公的生日吧，畢竟他是《天路》的創作者，有這個借口。”
    周煙雲愣住了，怔怔地看著舒寧。
    邀請薑文哲參加自己外公的生日？
    以自己外公的身份地位。
    那種場合，除了親人以外，能來的可都是要員。
    薑文哲隻要能露個麵，對於他都有極大的好處。
    周煙雲遲疑地說：“小寧，你真是為了薑文哲操碎了心，你不會真喜歡上他了吧？”
    舒寧白了周煙雲一眼，沒好氣地說：“煙雲姐，你瞎想什麽呢？我就這麽一個幹弟弟，你就說幫不幫吧。”
    周煙雲“撲哧”一聲笑道：“幫幫幫，行了吧，我知道，你隻有哥哥，沒有弟弟，好不容易有個幹弟弟，肯定對他好了，是吧。”
    舒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輕輕吐出兩個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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